面前這碗散發著濃郁香味的面條特別有吸引力,舒苑趕緊拿大碗給倆人分面條。
聽著小滿肚子發出的咕嚕嚕的響聲,舒苑把一大碗面條推到小滿面前,臉上帶笑:“小滿是不是餓了,快吃吧。”
小滿聽著自己肚子咕咕叫,小臉一紅,拿過筷子看著碗里的雪白的荷包蛋,悄悄吞咽口水。
記憶里他沒吃過雞蛋,啥味道?應該很好吃吧。要不張家老太怎么會整天守著雞窩,像防賊一樣防著他,生怕他把雞窩里的雞蛋撿了偷偷吃掉。
小滿把雞蛋夾給舒苑,用獻寶的語氣說:“媽媽吃吧。”
在張家跟寄養家庭,好的食物從來沒他的份,他已經習慣如此,他覺得自己不配吃好的,另外,他想把雞蛋給媽媽吃。
舒苑非常意外,小滿碗里空了,而她的面條上趴著兩顆雞蛋。
小滿不喜歡吃雞蛋?不可能,像他這樣被像豬狗一樣養的小孩哪里有資格挑食?
那么就是這個五歲的小孩把雞蛋讓給她吃?
舒苑的心情復雜起來。
她把雞蛋又夾到小滿碗里,柔聲說:“小滿吃啊,小孩子應該補充營養,等回城后媽媽會掙錢買雞蛋給你吃。”
小滿正拿筷子挑著面條,喉頭突然一梗,酸澀的氣息撲向鼻尖,媽媽說掙錢買雞蛋給他吃。
從來沒有人用這樣溫柔的語氣跟他說話,也沒有人會給他好吃的。
小孩心緒翻滾,但他極力掩飾,不想讓舒苑看出他的情緒。
他大口吃著面條,這純小麥粉的手搟面太好吃了,有濃郁麥香,勁道彈滑,不拉嗓子。
水煮荷包蛋也好吃,白白胖胖的,蛋白嫩滑,蛋黃香濃。
這是小滿吃過的最好吃的食物,還是跟媽媽一起吃的。
舒苑想要聊天拉進倆人距離,狀若無意的問:“小滿以前都吃啥?”
小滿咽下一大口面條,坦然地回答:“窩窩頭,豆腐渣,豆餅,高粱米,榆樹葉,甜秸稈……”
他不覺得吃這些食物有任何不好。
舒苑突然覺得這個話題很沉重。
這孩子能長這么大真不容易。
舒苑咬著后槽牙,發問:“那平時張老財吃啥?”
小滿朝舒苑看了一眼,說:“他愛喝酒,吃花生米,炒雞蛋,豬頭肉。”
吃的還真是不錯,就不能給孩子吃點正常人類的食物!這個張老財太可惡了,一定要讓他接受法律制裁!最好是到牢里啃窩窩頭,吃鐵質花生米才好呢。
“張老財愛打人吧。”舒苑用輕松的語氣問。
小滿又看向舒苑,他不想說張老財喝了酒愛打人,也不想說他挨打的時候總會想媽媽,希望媽媽憑空出現把他接走。
見小孩不想說話,舒苑摸摸他柔軟發黃的頭發說:“還是先吃飯吧,一會面條該坨了。”
母子倆把面條吃得干干凈凈,連面湯都沒剩下,這頓飯很美味,兩人都吃得很飽。
娘倆吃著香噴噴的面條,隔壁倆人販子跟張老財只能喝西北風,聞著從門口飄進來的香味,張老財哭喪著臉,吧嗒著嘴,想要趕緊回家吃豬頭肉。
張老財見到舒苑就血口噴人:“公安同志,你們千萬別相信這個女的的鬼話,她早就把小滿扔了,是我家養著這孩子,要不他早死了,現在是看我們把孩子養得好,腆著臉跑來要孩子,她把小滿帶走肯定要賣掉,人販子就是她找來的,你們調查我這個老實人干啥,應該調查她!”
小滿:他才不信呢,媽媽絕對不可能把他賣掉。
見包括公安在內的所有人都在聽他說,張老財覺得這些人全部被他忽悠住,眼珠子在舒苑身上滴溜溜亂轉,越發洋洋得意開始滿口噴糞:“這女人長得騷氣,在鄉下搞破鞋,不知道跟哪個野男人搞出來的野種,孩子連爸爸都沒有,說不定搞過得男人多,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爸是誰。報應,這孩子也是傻的,榆木疙瘩腦袋傻得不透氣,還嘴斜眼歪,還瘸了腿……”
舒苑看到在門外射進來的刺眼的光線中看到那張臭嘴里噴出的吐沫星子亂飛,她不惱,不怒,牽著小滿的手,低頭看他,小孩也朝她看過來,不知道這孩子懂不懂這些污言穢語的含義。
她要讓張老財盡快閉上那張噴糞的臭嘴,而最好的辦法當然是……
她走上前,揚起手臂,啪的一下甩了人渣一個大比斗,力度大到讓張老財的碩大頭顱偏向一邊,五官亂飛,所有臟話都封在口中。
一個大比斗當然不夠,右邊再來個對稱的,左一下,右一下,八個大比斗之后,張老財眼冒金星,頭暈目眩,雙耳嗡嗡振響,眼前一黑分不清東南西北。
室內安靜至極,只有啪啪的震天聲響。
倆人販子都看傻了,沒見過這么能打的女的,要不是她,他們應該跑到懸崖邊,順著早就準備好的繩索攀下,逃離公安的追捕了。
站在門口位置的小滿半張著嘴,想不到對他很溫柔的媽媽是這樣式兒的,感覺被媽媽保護了,安全感爆棚。
舒苑揉著手腕,退到小滿身邊,溫聲對他說:“小滿別怕,人販子活該挨打。”
她可不想在孩子面前很暴力,她想當個溫柔的媽媽,可是跟人販子有啥好掰扯的,她是不得已而為之。
小滿抓住舒苑衣角,聲音清甜:“我不怕,媽媽真棒。”
張老財被巨大的力道給扇懵了,他感到懼怕,再也不敢胡說八道。
公安是不打算管的,甚至覺得這些巴掌扇得痛快,但他們還沒調查清楚,有點擔心舒苑把張老財給打傻了,還是要制止,剛想出聲,舒苑率先開口:“許所長,張老財也是人販子,他家的五間大瓦房不是靠偷留祖上財產蓋的,是他買賣小孩掙的錢蓋的。”
她眼中有憤怒的火苗:“張老財,買賣孩子來錢快吧,你現在就要遭報應。”
小滿朗聲開口:“公安叔叔,我作證,張老財就是人販子,小河生產隊的娣來就是他賣給劉二楞家的,還有石墨生產隊的狗剩,也是他買賣的,他有時候去外地就是去尋摸小孩。”
舒苑握著小滿的小手,覺得口齒伶俐補充證據的小孩是好樣的。
張老財心中驚慌,心頭好像有喪鐘敲響,從來沒有人懷疑他,也沒人透露半點風聲,他們怎么知道這些,這對母子真是他的克星,他這是倒了八輩子霉吧。
許大樹利落地給張老財也戴上手銬,同時厲聲開口:“張老財,不要繼續胡攪蠻纏,我們已經掌握你的買賣人口線索,如實交代坦白從寬。”
張老財看著手腕上的銀手鐲目瞪口呆,事情怎么惡化到這個程度,本來他今天應該把小滿處理掉,家里再接來一個聰明男孩。
縣里增援的人手已經趕到,現在不存在人手不足問題,公安決定對倆人販子跟張老財分開審問,再派人把娣來、狗剩還有他們的家人都帶來,另外把賣掉小滿的林大虎也帶過來。
舒苑彎腰把小滿抱起來,輕聲問:“你還記得林大虎嗎?”
小滿點頭:“記得。”
舒苑對小滿寄養人家的看法復雜,撫養小滿的王春花拿錢替人養娃,她盡心盡力,以她的質樸的愛心跟責任心養育小滿,要不幼小的娃娃很容易遭遇各種不測,小滿養這么大她出了很多力。
她生前護著小滿,可她去世后她大兒子林大虎馬上就把小滿賣到了張老財家。
原主給小滿找這樣一戶寄養人家沒啥問題,王春花是好人,罪魁禍首是他那游手好閑好吃懶做的兒子林大虎。
舒苑思索一會兒,快步走到院子追上準備出發的公安,說:“把林大虎的妹妹林小丫也帶來吧,這些事情跟她也有關。”
很好,跟兩戶人家的恩怨一筆算清,以后她跟小滿都不用再來白樺縣。
公安們分頭忙碌,暫時沒母子倆啥事,舒苑見現在不過是下午兩點,還來得及去縣醫院給小滿看腿,便問公安有沒有自行車可以借給她用。
公安給立大功的母子提供優惠待遇,請公社干部送他們去醫院,公社調派了輛拖拉機,不過一刻鐘,母子倆便坐在突突冒著黑煙的拖拉機車斗里往縣城的方向趕去。
離開派出所嘈雜紛亂的環境,寒涼的風鋪面而來,反倒讓人覺得舒適。
這一天忙碌奔波,拖拉機后斗更是顛簸的厲害,好像能把人骨頭都顛散架似的,但舒苑的心神終于得到放松。
她抱著小滿坐在自己腿上,幫他抵擋寒風跟震蕩。
小滿長得俊俏,漆黑有神的大眼,鼻梁挺直,嘴角抿成直線,跟舒苑長得不像,應該肖似他那個醫生老爹。
他爹現在在西北工作,他倒是知道小滿的存在,但不知道小滿的處境,甚至不知道小滿是他的兒子。
舒苑閉了閉眼,陳載的模樣在她的記憶中非常模糊,她想了又想,還是描繪不出陳載的容貌,不過從小滿的長相推斷,陳載應該相貌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