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毒有高產(chǎn)沃土,有充足的人口,還有神物棉花存在。
棉花自宋傳入,只是作為觀賞花卉,直到脫籽,彈花技術(shù)的出現(xiàn),棉花才會因為產(chǎn)量大,易種植成活,成為真正的紡織之寶。
這些技術(shù),孟煥自是不知,但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只要把他帶回來,他相信勞動人民的智慧,足以讓它提前綻放出非凡的價值。
再往西行便是安息帝國,又稱帕提亞帝國,這個名字或許很多人會陌生,但是提起他疆域的前一任主人,被馬其頓滅亡的波斯帝國,便能理解他是一個什么人種統(tǒng)治的帝國。
長壽的太史公司馬遷曾在《史記·大宛列傳》中有述:“初,漢使至安息,安息王令將二萬騎迎於東界?!?/p>
此時的羅馬正在冉冉升起,而安息帝國便是堵在羅馬東征路上最大的挑戰(zhàn)者。
至于羅馬,更是這個時代,西亞繞不去的坎。
“陛下,北伐匈奴,所需承受的耗費數(shù)以千萬,每每思及沉重的賦稅與徭役壓在我大漢子民身上,亦有過苦惱,或許掠敵牛羊以充軍費是一良方,但所獲收益遠遠低于戰(zhàn)爭耗費的預(yù)期,臣便五內(nèi)俱焚,恨不能為大漢赴死!”
劉徹正聽的起勁,知曉身毒之事后,他便有了一種迫切想要擊潰匈奴,然后去看看世界之大的想法。
但是想法也只會是想法,天子高坐長安,別說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就算是想去下江南,大漢的臣子們都會以死勸諫,讓天子莫學(xué)暴秦,勞民傷財。
可身毒啊,如此龐大的人口,若是都能變成戰(zhàn)爭奴隸,以供驅(qū)使。
那大漢能有多么強大!
對的,奴隸。
終漢兩朝,戰(zhàn)爭奴隸與私奴便一直存在,如今站在后殿聆聽張孟二人訴說世界瑰麗的車騎將軍衛(wèi)青,就曾是平陽侯府的騎奴出身。
“既然你已提出問題,那么孟卿可有解決之法?”
“回稟陛下,臣才疏學(xué)淺,難有對策,不過有一言可供諸位賢臣良將,與陛下聽之,或許也有旁敲側(cè)擊之用,此言便是與羅馬相關(guān),后續(xù)所言,臣懇請陛下恕臣妄言之罪!”
“準(zhǔn),但要言之有物?!?/p>
孟煥深呼吸,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狻?/p>
將自己這寂寥的十六年西域見聞,結(jié)合前世所學(xué)所思,開始娓娓道來。
“漢之戰(zhàn)者,糜費甚廣,而收效甚微。所擊匈奴之地,無法耕種,不得盡全功而戰(zhàn)之。
若是以秦末高祖時論,每得一地,便可得其城,享其民,勢力膨脹,如墨入清水,可聚眾成兵,迅速成就一方割據(jù)!
而羅馬、安息所處之地,環(huán)繞地中之海,流域甚廣,其國其民,財富累積數(shù)百年者不計其數(shù),只要能占據(jù)一地,國勢便能更進一步。
故而,我大漢之于匈奴,便是損己之底蘊,而與匈奴苦耗,羅馬之于地中之海,便是鯨吞大海,其勢會越來越廣,直到未來再過百年,其疆域?qū)⒉豢上胂?!?/p>
“此消彼長,大漢與匈奴共疲,而外域蠻夷日益昌盛,天下并非匈奴一枝獨秀,長而久之,恐有危機四伏。”
眾臣鴉雀無聲,衛(wèi)青、霍去病更是皺著眉頭,看著輿圖上龐大的羅馬與安息帝國,久久不能平息。
薛澤等年事已高的重臣也頗有一種急迫感,既是擔(dān)心陛下窮兵黷武,讓大漢雪上加霜,也是擔(dān)心真如孟煥所言,此世未竟之事,會讓后人面臨更加艱難的局面。
與匈奴作戰(zhàn)無所獲,這個話題早在景帝時期便被主和派反復(fù)拿出來說道。
拋開呂后當(dāng)政期間在位時間很短的前后少帝,無論是經(jīng)歷過白馬之圍的高祖,還是被人認為懦懦不敢言的惠帝,再到文景二帝。
大漢和親歸和親,君臣與民,無一不以抗擊匈奴為榮,無一不在終日思索滅匈之法。
景帝何許人也?能當(dāng)街用棋盤砸死吳王太子的狠人,在位時可謂是對匈奴忍氣吞聲到怒急攻心,匈奴寇邊,竇嬰與周亞夫請戰(zhàn),送出公主和親后氣到咬牙到吐血,到駕崩之時也在萬望后人能解決心腹大患。
到當(dāng)今天子治下,足以稱得上奮六世之余烈,上下一心,誓與匈奴決一生死。
如此大環(huán)境下,漢匈之戰(zhàn)是必然,所有的國策都應(yīng)該圍繞著如何能更好的消滅匈奴而考慮。
劉徹緩緩起身,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孟煥,不急不緩的開口問道。
“若依孟將軍所言,如何能使我大漢不損,或是少損底蘊?”
“陛下,臣本駑鈍,能發(fā)現(xiàn)其中問題,卻難以勘破其中答案,但是總感覺這癥結(jié)便在休屠、渾邪二部之上,故而不敢擅作主張,先將休屠王獻于陛下。”
“臣無法想到良策,或許陛下可以,天子之位,即受命于天,您乃一代雄主,文治武功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諸位大臣也是我大漢智絕天下之人,小子年少,怎敢胡言亂語拾人牙慧!”
眾人聞言皆是一陣無語。
除卻年歲還小的霍去病,在座的哪一位不是人精?
這小子怕不是心中還有一些顧慮,有心挑破了水泡,卻又不予以處理,故意在此藏拙。
“陛下,臣聽聞孟將軍所言,宛如醍醐灌頂,思路大開,臣以為,這解決帑幣靡費的問題,其實并不難?!?/p>
主父偃面色激動的上前回道,神情中還對著正在露出憨厚老實笑容的孟煥,傳出一絲感激之情。
“陛下莫非忘了先前在正殿之上載歌載舞的休屠王?上好的獵犬上門,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啊,陛下!”
“既然我等從中原出兵費時費力,對于糧秣負擔(dān)也是極重,我等何不從軟柿子開始捏起?”
“先收服休屠部,然后一戰(zhàn)收服渾邪部,有此二部,則焉支、祁連二山可阻絕匈奴對西域諸國的擄掠,失去貿(mào)易與供血的能力,河西走廊收歸我等所有,大漢也能盡攬西域財富,彌補錢糧支出的苦楚。”
“此消彼長,再拉攏匈奴人為我大漢之先驅(qū),往后我大漢便有了更多可選取的進攻方向,從祁連山入,過陰山可直擊王廷,也可以在左賢王部突破,打斷親近單于的左賢王,再與匈奴王廷決戰(zhàn)。”
主父偃雖然品性殘暴了一些,可他也的確是有才之人,三言兩語間便將孟煥欲言又止的思路全盤托出。
選擇告知陛下策略,是為了讓陛下見到他的能耐,而讓主父偃代為闡述論據(jù)結(jié)果,則是想要分潤自己的功勞。
這才剛剛歸漢,往后道路且長,且他也想對大漢的群臣們表露善意的信號,示意自己并非是好大喜功的粗鄙之人,也懂得與人分享,與人為善。
君不見鐵頭娃李陵,叛漢者趙信。
此二人者并非無能之輩,前者壞在一身傲氣,得罪同僚,死戰(zhàn)之中無人支援,后者則是壞在一張嘴,口無遮攔,得罪的人太多,最終在大漢混不下去,被俘投降。
與人為善,或許一生都難以有需要別人幫忙的時候,可真要有個關(guān)鍵時刻,有個不錯的人際關(guān)系,也有可能成為救命稻草,遠比孤傲立于世間,混成被同僚排擠的對象要強。
再者說,有些建議讓他來說,或許不那么容易被人接受采納,可若是能換個支持者甚多的人開口,反而能更好促成事情。
“桑弘羊擬旨!”
“臣在!”
“今歲秋收,詔令代郡太守,衛(wèi)尉蘇建,率軍一萬出代郡北上,責(zé)令只可佯攻,不可輕易交戰(zhàn)!”
“詔令雁門郡太守,騎將軍公孫賀,率軍一萬出北地北上,只可佯攻,不可交戰(zhàn)!”
“詔令云中郡太守,車騎將軍衛(wèi)青,率軍一萬精銳出云中北上,只可……算了,衛(wèi)青你自己看著辦吧!”
“詔令北地郡太守,衛(wèi)尉程不識,率軍一萬出蕭關(guān)北上,隔斷匈奴與焉支、祁連二山聯(lián)系,不可使一人進出!”
“詔令安西將軍,關(guān)內(nèi)侯孟煥,率軍一萬走河西走廊,于蜂腰處入焉支山,解救休屠部王子金日磾,讓渾邪王也來我長安做客,替朕告訴他,獨舞不足為樂,休屠王正好缺個伴舞!”
“如此,孟煥!一萬騎兵,你可否做到?”
孟煥強忍住內(nèi)心的澎湃,盡量壓低聲線,平靜卻又自信的回道:“兵貴精,而不貴在多?!?/p>
“萬騎!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