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冬季,多為西北風。
否則孟煥其實更想從東向西發動進攻,然后像是趕羊一樣,將他們一步一步驅逐到焉支山的北麓,再行接收,這樣可以省卻不少功夫。
只可惜啊,孟某人沒有諸葛孔明的本事,借不來東風,只能退而求其次,換個方向突襲,以便于火借風勢。
此時的孟煥,高坐在大宛良駒之上,眸子里閃爍著寒光,對著眼前千牛齊奔的景象充滿著期待。
烈焰在牛尾處引燃,灼燒著油脂浸沒過的帳篷布噼啪炸響。
只是片刻間,火焰順著牦牛濃密的毛發便開始向上燃去。
吃痛的牦牛根本不需要那些步卒們吆喝,瞬間就如賽車一樣彈射起步,哞叫一聲,撒開腿向前狂奔。
一邊跑,還一邊不斷的扭動著身子,甩動著牛頭,似乎這樣就能把附著在身上的火焰甩下去。
努爾不哈赤,右賢王麾下,男假部落的首領,也是先前在漢人軍隊出現時,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當戶。
他很難想象,是什么樣的情況下,這幫漢人居然還會自己跑到草原上送菜。
是覺得匈奴的貴人們冬季太無聊,所以特意來給大家伙兒找點樂子不成?
于是他第一個召集起了準備外出狩獵的本部,和其他后知后覺的部落長們爭分奪秒,想要第一時間分到最大的一筆羹。
可是現在他很后悔,悔到腸子發青,五臟俱碎。
發狂的蠻牛勢不可擋,就算是手中的戰刀劈砍到他們身上,這些已經陷入應激瘋狂的蠻獸也感受不到絲毫的疼痛。
甚至連剛剛割開的皮肉,也會在轉瞬間被火焰炙烤,消毒、止血、然后兇性愈烈。
一擊蠻牛甩頭,綁縛在牛角上的槍頭直接格開不哈赤的格擋,隨后數把刀刃像是絞肉機劃過一般,瞬間割開了他的胸腹。
剎那間,不哈赤感覺自己好像看見了日落,夕陽西下,那是他逝去的青春,那是他第一次狩獵到野豬,興奮的將野豬剝皮,獻給尊貴的右賢王。
砰的一聲,努爾不哈赤倒在青青草地,本能讓他還在嘗試著將滑落出來的腸子,還有那些被切碎的內臟塞回去。
還沒等到他有過多的動作,一條條有力的牛蹄踏在了他的身上,讓他最后的時光,體驗了一番以前用麻繩拖拽漢人,然后策馬馳騁的快樂。
在他的視野里,最后一幅景象,就是一位身材體型高大的漢人年輕武將,手里拿著長柄戰錘,帶著冷光凜然的鐵甲騎兵,緩速奔襲的場景。
“砰!”
終究是孟某人心善,聽不得別人的痛苦哀嚎,一錘下去,西瓜碎裂,算是他給自己又積了一份陰德。
努爾不哈赤不是個例。
明明奔牛才只有千頭,可這些牛可不是普通的黃牛、水牛,而是發源于高原地帶,只在陰山西側活躍的牦牛,體長兩米,肩高一米六,放在東瀛島,能比小靖人們還要高出一個頭。
而且牦牛還有一個非常特別的特質,生命力極其旺盛。
如果有見識過農村里屠宰牛的人可能會知道,這種體型龐大卻又力大無窮的蠻獸,一旦沒有一擊斃命,是很有可能被他強大的蠻力掙脫束縛,發瘋暴怒。
縱使匈奴的騎兵人數遠遠超于火牛的數量,可在這絕對的力量前,人仰馬翻,營帳前一片狼藉。
當火牛經過,綁縛在身側和牛角上的刀刃,宛如是這個世界上最鋒利的武器,強大的勢能瞬間就能連人帶馬,切割出陣陣血花。
高溫的烈焰炙烤著瓢潑的血液,空氣中頓時就充斥著一股濃烈的腥臭味,西北風一吹,就算是隔著西側相距甚遠的萬騎長們與骨都侯們,也是驚駭不已的眺望。
鋒利的刺矛剛剛刺進牦牛的身軀,一群持矛的勇士還沒來得及高興,越發癲狂的牦牛就渾身冒著火焰,硬生生頂著刺矛穿透的傷害,推著一群人不停的后退,仿佛沒事牛一樣繼續橫沖直撞。
感受到大自然在創造物種時的偉岸,不少貴人們已經在部族親衛的帶領下,嘗試往東側轉移,生怕火焰與火牛追上,白白誤了他們的性命。
“殺!!倒地者一個不留,跟在火牛身后,隨我沖殺!”
洶涌的牛群還在向前狂奔,撞倒了一切膽敢阻攔在它們面前的人和物,孟煥帶著五千騎軍緊隨其后。
地上倒地不起的匈奴人已經基本失去了戰斗能力,漢軍騎兵們邁著緩步,只需要輕輕一刺,就能輕松的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
或許會有個別的漏網之魚,也會在緊隨身后的第三波步卒補刀,高舉著大盾的盾甲每前進一步,躲在其身后的槍兵與弓手,便會施以援手,免除重傷者的痛苦。
隨著第一只火牛沖進了營帳,牦牛一頭扎進了昏黃發白的帳篷上,身上帶著油脂的火勢在沾染到帳篷上后,立刻又朝著這些同樣充滿油脂的帳篷上席卷而去。
剛剛入營地才不過幾分鐘,便有大片大片的帳篷被點燃,隨著牦牛們更加賣力的沖鋒,這些火焰越來越猛烈。
加上帳篷之間與帳篷之間距離不遠,加上西北風的助攻下,這一場大火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綿延二三里,摧毀著一切能看到的可燃物。
哀嚎聲、痛哭聲、咒罵聲、喊殺聲,不絕于耳。今日的陰山,正是悲慘世界。
火牛陣與密集營地引發的連鎖反應,遠超預期。
“各五部司馬聽令,率本部士卒,銜火牛百步之距沖殺!”
“棄兵戈者,縛其身而俘之,各軍全力抓捕戰奴,搶救物資!”
隨著一聲令下,除卻騎兵還在保持建制,活躍在一片火海中,看見哪一塊開始出現集結趨勢就沖向哪一塊,重新將匈奴人的軍隊回歸到無序的狀態。
其余的步卒,已經開始化整為零,十人一什組成方陣,開始見人就抓。
只要是身體沒有受重傷的青壯、健婦、孩童,他們是來者不拒,圍在中央綁縛好雙手后就串在一條粗大的麻繩上,交給自身歸屬的軍司馬或別部司馬。
熊熊烈火之下,大量的人口被擄掠,成片的牛羊朝著四周瘋狂逃竄,然后被外圍的大盾攔下,牽回自家后方。
一切都朝著利好慢慢發展著。
然而就在此時,對著身前一名齜牙咧嘴的當戶揮錘的孟煥,突然心有所感,下意識的側頭。
一支冷箭擦著他的耳朵飛了出去。
只見前方有一位衣著華貴,身上鑲金戴玉,頭戴一頂白色兜鍪的壯漢,正站在不遠處彎弓搭箭。
箭矢未能一擊斃命,此人還露出一臉懊悔的神色。
緊接著便,便能見到此人立刻向后遁逃而去,右手一揮,緊急集結過來的一支騎兵便出現從火海中漸漸顯露身形,在壯漢的帶領下,重新朝著漢軍發起了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