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北涼王府門外,晨曦微露,寒氣襲人。
一隊精銳的北涼輕騎已然整裝待發(fā)。
鐵甲在晨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芒,無聲地散發(fā)著肅殺之氣。
青鳥一身利落的青衣,身姿挺拔。
她手持那桿名為“剎那”的短槍,靜靜立于一匹神駿非凡的戰(zhàn)馬旁。
眼神沉靜,宛如深不見底的幽潭。
徐鋒身上穿著徐驍“御賜”的蛟鱗寶甲,外面則罩著一件嶄新的錦袍。
這讓他看起來精神了不少,少了些前幾日的狼狽。
此刻,他正與前來送行的徐鳳年作“依依惜別”狀。
“三弟,此去江南,路途遙遠,萬事定要小心。”
徐鳳年用力拍打著徐鋒的肩膀。
他臉上帶著幾分真切的擔憂和難以掩飾的不舍。
經(jīng)歷了青城山遇襲,以及徐鋒“墜崖失蹤”又離奇歸來的驚魂事件。
徐鳳年對于這個平日里看似不著調(diào)的弟弟,確實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真實關心。
“大哥放心,弟弟我心里有數(shù)。”
徐鋒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標志性的,帶著點邪氣的玩世不恭笑容。
然而,他眼底深處,卻是一片洞徹世事的清明與冷冽。
他微微湊近徐鳳年耳邊。
用只有兩人才能聽清的音量,低聲呢喃。
“倒是大哥你,留在王府,也要多加當心。”
“有些人啊……”
“心,黑著呢。”
徐鳳年聞言,神情微微一愣。
他似乎沒能完全領會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里,究竟隱藏著何等深意。
剛想開口再問些什么。
徐鋒卻已經(jīng)瀟灑地直起了身子。
他順手端起了旁邊侍女早已準備妥當?shù)乃托芯仆搿?/p>
“大哥,諸位!”
徐鋒朗聲開口,目光掃過送行眾人。
“徐鋒此去,山高水長,前路未卜,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這杯酒,我先干為敬,聊表寸心!”
話音落下。
他仰起頭,將碗中那辛辣刺喉的北涼烈酒一飲而盡!
動作豪邁,一滴不剩。
然而,酒剛下肚。
徐鋒的臉色便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變。
他眉頭幾不可見地輕輕蹙起。
伸手扶了扶額頭,身子也隨之輕輕晃了兩晃。
“嗯?這酒……怎地……好像有點上頭……”
他口中喃喃自語,聲音不大,帶著一絲困惑。
隨即,眼神似乎變得有些迷離,腳下更是一個不穩(wěn)的踉蹌。
整個人竟控制不住般,直挺挺地朝著身后馬車的方向倒了下去。
“三公子!”
青鳥反應極快,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穩(wěn)穩(wěn)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無妨……無妨……許是昨夜沒睡安穩(wěn)……讓我……讓我上車歇會兒便好……”
徐鋒含糊不清地嘟囔著。
他被青鳥半扶半抱地送上了裝飾考究的馬車。
一沾到車內(nèi)柔軟的臥榻,他竟是頭一歪,直接“昏睡”了過去。
徐鳳年看著這一幕,有些目瞪口呆。
隨即,他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這三弟,還是這般不著調(diào),臨行前都能喝醉。
青鳥小心翼翼地替徐鋒蓋好薄毯,確認他“睡姿”安穩(wěn)。
然后她轉(zhuǎn)身下車,對徐鳳年恭敬地行了一禮:
“世子放心,青鳥定會護三公子周全。”
說完,她動作矯健地翻身上馬,緊緊護衛(wèi)在馬車之側(cè)。
隊伍緩緩啟動。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朝著遙遠的江南方向,漸行漸遠。
沒有人知道。
就在那厚厚的馬車帷幕之后。
那個看似“昏睡”過去的北涼三公子徐鋒。
雙目依舊緊閉,面色平靜無波。
但他的神魂,卻已在悄無聲息之間離體而出。
化作一道無形無質(zhì)、肉眼凡胎絕難察覺的流光。
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匪夷所思的速度,撕裂空間,朝著百里之外的某個特定方向,疾掠而去!
……
百里之外,紅楓林邊緣,官道之上。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殺氣,冰冷刺骨。
十數(shù)名身著黑金蟒袍的騎士,面容冷峻,手持制式長刀。
他們將一名身段妖嬈、容貌絕美、身著紅衣的女子,團團圍困在中央。
為首之人,面容俊雅,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貓捉老鼠般的笑意。
正是離陽王朝那位野心勃勃的皇子,趙楷。
而被圍困的女子,正是舒羞。
此刻的她,狀態(tài)并不好。
手持一柄寒光閃閃的軟劍,衣衫上已有多處破損,露出雪白肌膚。
嘴角甚至掛著一絲殷紅的血跡。
但她眼神卻依舊倔強,充滿了凌厲的殺意。
“舒羞姑娘,何必還要做這無謂的負隅頑抗?”
趙楷聲音悠然,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跟本王回去,榮華富貴,金銀珠寶,享之不盡,豈不美哉?”
舒羞聞言,冷笑一聲,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呸!離陽的走狗,也配與姑奶奶說話?”
趙楷臉上的笑容瞬間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沉。
“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給本王拿下!”
“是!”
蟒袍騎士齊聲應喝,刀光瞬間暴漲!
十幾道凌厲的刀芒交織成網(wǎng),朝著中央的舒羞兇狠地圍殺而去!
舒羞劍法確實精妙。
身形更是如同鬼魅般靈動。
她在密不透風的圍攻之中輾轉(zhuǎn)騰挪,一時間倒也未曾完全落入下風。
但她畢竟只有一人。
對方人多勢眾,且配合極為默契,顯然是訓練有素的精銳。
落敗,似乎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漸漸地,舒羞感到內(nèi)力不濟,動作開始變得遲緩。
就在此時,一道凌厲無比的刀風撕裂空氣,直奔她左側(cè)肩頭斬來!
避無可避!
異變,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陡然發(fā)生!
一根看似普普通通,甚至有些枯黃的柳枝。
不知從何處而來,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那雪亮的刀鋒之前。
然后,輕輕一點。
“叮!”
一聲極其清脆的輕響。
那足以開碑裂石、力道萬鈞的刀鋒,竟如同點在了一團虛無的空氣之上!
狂猛的力道在瞬間被化解于無形!
持刀的蟒袍騎士只覺手腕猛地一麻,虎口劇震,手中的長刀險些拿捏不住,脫手飛出!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所有人都悚然一驚!
眾人下意識地循著那柳枝出現(xiàn)的方向望去。
空空如也!
哪里有半個人影?
趙楷瞳孔驟然收縮,厲聲喝道:“什么人在此裝神弄鬼?給本王滾出來!”
他的話音未落。
那根懸浮在半空的柳枝,再次動了!
它仿佛擁有了自己的生命與意志。
在空中劃過一道道肉眼難辨、卻蘊含著某種玄奧至極軌跡的弧線。
時而輕靈飄逸,如同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時而又變得凝重如山,帶著一股沛然莫御的威勢。
每一次點出,都妙到毫巔。
恰好落在舒羞劍法運轉(zhuǎn)間那一絲微不可察的滯澀之處。
或是點在對手刀法即將形成、卻尚未完全顯露的破綻之上。
舒羞只感覺一股無形無質(zhì)、卻又清晰無比的力量,在冥冥之中引導著自己。
她原本因為力竭而開始有些散亂的劍意。
竟不由自主地隨著那柳枝劃過的軌跡流轉(zhuǎn)起來!
她所修煉的家傳絕學《赤霞劍法》,在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靈魂!
威力,陡然暴增數(shù)倍!
僅僅是短短數(shù)息之間!
原本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將她逼入絕境的十數(shù)名蟒袍騎士。
竟被她反過來逼得連連后退,陣型瞬間散亂!
更令所有人感到驚駭莫名的是!
那根神秘的柳枝,每次點撥之后。
空氣中似乎都會殘留下一縷極其淡淡的、若有若無的奇異氣勁。
這些殘留的氣勁并未立刻消散。
反而相互勾連、纏繞。
竟隱隱約約在半空中,勾勒出了一副奇異而瑰麗的景象——
一只神駿非凡、栩栩如生的鳳凰虛影,正優(yōu)雅地棲落在一株枝繁葉茂的梧桐樹虛影之上!
鳳棲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