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內(nèi)宮門口。
眉目舒展、五官周正的老婦人緩緩蹲下身子,親自將一只金釵簪進了身前幼子的發(fā)髻上。
女童看起來五六歲的模樣,披著雪白色的狐裘,一雙淺碧色繡鞋自裙下露出個尖尖,整個人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懷里還抱著個手爐,看起來嬌氣得很。
“皇祖母,意禾不想去慶王府,王伯父不會笑,他很兇的。意禾可不可以留在宮里學(xué)規(guī)矩呀?意禾保證這次好好學(xué)!”
皇后唇角噙著笑,輕輕搖頭,發(fā)髻上的步搖也隨之晃動,卻沒發(fā)出任何聲音,那端莊嫻雅、儀態(tài)萬方的姿態(tài),不愧是一國之母。
“小滑頭!你若肯學(xué),又怎會拖到今日?年關(guān)一過,你就五歲整了!”
她將一個極為精致的錦盒放到云意禾手中,叮囑道:“意禾,等會兒見到云棠妹妹,要把這支金釵送給妹妹,說是你送的,知道嗎?”
云意禾撅著嘴不說話。
皇后微微蹙眉:“方才不是說好了嗎,兩只金釵,你一支,妹妹一支,不許鬧脾氣!”
云意禾一聽這話立刻就鬧起了脾氣:“我不!我兩支都要!”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什么妹妹?一個下賤醫(yī)女偷偷生下的孩子,也配做她妹妹?
再說了,她又不是皇祖父的親孫女,她才不要給她呢!
皇祖母的寵愛,只能是她一個人的!
皇后斂笑,神情一寸寸冷了下去,一旁的年輕婦人見狀,緊忙上前道:“母后息怒,兒臣教女無方,兒臣這就去勸郡主。”
皇后沒再說話,拂開年輕婦人想要扶她的手,優(yōu)雅起身,抿唇直接上了軟轎。
挺好的孩子,在她身邊養(yǎng)了兩年都教壞了!
若再這般下去,她就得重新給齊王物色正妃了。
不等軟轎走遠(yuǎn),云意禾嘭一聲關(guān)上轎門,明顯氣得不輕。
皇祖母怎么都沒再哄哄意禾就走了?
哼!
目送皇后的隊伍走遠(yuǎn)了,年輕婦人偷偷松了口氣,轉(zhuǎn)身不緊不慢地上了馬車。
云意禾看了眼自己的母親,當(dāng)即把頭別了過去:“母妃不要說了,我是不會送禮物給那個討厭鬼的,尤其還是皇祖母準(zhǔn)備的禮物!”
齊王妃在她身旁坐下,憐愛地將手覆在女孩兒的手背上,語氣輕柔極了:“不給不給,我們意禾郡主的東西,想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
“……”云意禾很是震驚地轉(zhuǎn)過腦袋,一雙黑溜溜的眼睛里,滿是不可思議。
這次母妃竟沒站在皇祖母那邊!?
齊王妃淚眼婆娑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仿佛心都碎了。
“母妃就是心疼你,你說你幾個皇叔府里還有哥哥姐姐呢,卻也不見你皇祖母這么偏疼他們……”
“可如今,她竟讓你去討好一個……去討好一個都沒上咱們皇家玉牒的孩子!?”
“我的好孩子,你要知道,放眼天下,唯有母妃是最心疼你、最擔(dān)心你的!”
“母妃只是怕,怕你皇祖母以后不會只對你一個人好了……”
云意禾年紀(jì)小也沒什么心眼兒,她皺著臉當(dāng)即反駁:“母妃胡說!皇祖母就父王一個兒子,我是她唯一的親孫女,她只會喜歡我一個人!”
她打開錦盒,抓起里面的金釵狠狠砸在地上,一通亂踩。
不給!就不給!
她就算是把這釵子毀了也不給那個討厭鬼!
云意禾打開車門將齊王妃推了下去,關(guān)門時還不忘把那金釵也扔了下去。
……
馬車駛出皇宮,云意禾使勁兒敲了敲車壁:“在周圍多轉(zhuǎn)幾圈在去慶王府,本郡主要給那個討厭鬼一個下馬威,我要讓她一直站在外面喝冷風(fēng)!”
想多了。
被她叫做討厭鬼的小棠寶,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趴在爹爹身上做美夢呢。
門外看不見光亮的角落里,紅衣女鬼嚇得瑟縮成一團,哭了整整一夜。
那個慶王殺氣太重,她連靠近那道房門都做不到,她做不到啊……
臨近午時,比紅衣女鬼哭得還悲慘的,是早已到了慶王府、卻被慶王父女故意晾在花廳里的云意禾。
“本郡主已經(jīng)來了一個多時辰了,那個棠寶為何還不來向我請安?”
晨起她鬧脾氣沒有吃早膳,又在馬車?yán)镱嶔ち诵“肴眨拣I了!!
門外,吃得肚皮滾圓,還與爹爹學(xué)了好一會兒棋藝的小棠寶,聽到房間里面有人發(fā)脾氣,放下準(zhǔn)備推門的手,轉(zhuǎn)身就走。
“站住!”角落里冷不丁躥出一個衣著華麗的老嬤嬤,嚇了小家伙兒一大跳。
她幾步擋在棠寶身前,垂眸微微躬身:“敢問,您可是慶王府的小郡主?”
棠寶眼珠子亂轉(zhuǎn)……
不多時,她很輕很輕地點了下頭。
老嬤嬤當(dāng)即揚聲道:“奴婢馮氏,見過郡主,郡主殿下金安。”
云意禾猛地打開門,把手里攥著的水杯往棠寶身上狠狠一丟:“你好大的膽子,慢怠本郡主不說,見到本郡主竟還不行禮?”
“你給本郡主跪下!”
小棠寶低頭看了眼身上被弄濕的銀貂裘披風(fēng),眉心不由擰成了疙瘩。
幾息后,她壓住火氣道:“同樣都是大梁的郡主,憑什么窩要向你下跪?”
云意禾:“就憑我是皇后娘娘的親孫女,而你是個沒名沒分的野丫頭!”
棠寶噘嘴:“你這話好沒道理,皇后娘娘是國母,她也是窩的皇祖母!”
云意禾震驚得瞪圓了眼:“你敢與我頂嘴?來人,將她拿下,打五十下屁股!”
“還有,把她的披風(fēng)扒了,區(qū)區(qū)醫(yī)女生的討厭鬼,也敢比本郡主穿得好看?我看她就是以下犯上,在故意羞辱我!”
與云意禾一道而來的幾個嬤嬤對視了眼,挺直脊背,徑直走向棠寶。
小棠寶想跑,那個馮嬤嬤緊忙張開雙臂撅著屁股攔她。
抓住了!
小棠寶掙扎得太激烈了,幾個嬤嬤只得將她死死按在地上,其中有一個甚至將一只膝蓋跪在了棠寶的脊背上。
“小蹄子勁兒還挺大!落在老身手里,非打得你屁股開花不可!”
哼!出了慶王府,誰會承認(rèn)這小賤種是郡主?
再說了,她們可是奉天家之命來教這賤種規(guī)矩的,慶王再大能大過皇上皇后?
她跟了皇后娘娘幾十年了,宮中誰不知道皇后娘娘待她親如姐妹!?
別人或許忌憚那個慶王,她可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