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似是得了什么東西在獻寶一般,把自己這個新推斷出來的結(jié)果煞有其事地道了出來。
只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
自家這老爹卻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頭,無論是目光和神情竟然都沒有預(yù)想之中的那般失態(tài)和激動?
這特么啥情況?
躬身低頭的朱棣都不由犯起了嘀咕:「不是?父皇這怎么沒點兒反應(yīng)的?這件事情還不夠嚴重么?朱氏江山被人鳩占鵲巢,竊而居之了啊!」
至于說朱元璋這邊,誠然,聽到朱棣這么說,他心里還是“咯噔”了一下的。
不過不是因為什么所謂的「朱氏江山被竊而居之」,畢竟在他心里早就知道應(yīng)天府是個什么情形——如今穩(wěn)坐朱氏江山的可不就是自家好大孫?別說什么外姓之人,就是文武朝臣、淮西勛貴都沒有一個能左右得了朱允熥的。
正是因此,朱元璋心里從來就沒有「竊居」這個概念。
自然也就get不到朱棣想要表達的意思。
他唯一想的是:「這都已經(jīng)把目光從淮西勛貴身上放到允熥身上來了?看來老四和他身邊那個攪屎棍和尚……距離真相又近了一步!」
「這不會……對咱允熥的計劃籌謀有什么影響吧?」
沒錯。
朱元璋可沒想其他的。
現(xiàn)在他心里擔(dān)心的,正是這一點!
之前的好一波“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把這么一件大事給辦得滴水不漏、漂漂亮亮。
對于這件事情,朱元璋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不是自家好大孫把一切都瞞得嚴嚴實實的,必定要遭遇各方阻力,事情必定辦不下來。
而他也大概隱隱知道,朱允熥籌謀著的事情肯定遠不止這一件,其他的事情或許也需要這樣的遮掩,若是被人掀開了這一層遮掩,不知會不會有什么影響。
“父皇?”見朱元璋神情奇怪,朱棣試探著喊了一句。
朱元璋回過神來,立刻開始發(fā)揮演技,裝作沒聽懂的樣子道:“啊?什么新帝身后?”
小狼崽子這么能干。
他這個做皇爺爺?shù)模斎皇侨ε浜掀饋砜?/p>
聽朱元璋這么問,朱棣眼神閃爍了一下,腦子里念頭一轉(zhuǎn),只想著約莫是自家老爹還不知道此次“廉價布料售賣事件”其中的內(nèi)情和蹊蹺。
挑了挑眉,當即把他們幾個之前在燕王府思考、分析、拼湊出來的“真相”和朱元璋簡單地講了一遍。
朱元璋雙眼微瞇。
心中略略恍然,同時也是一陣暗暗的自鳴得意:「原來是這個意思……他們還以為咱大孫背后有人吶!嘿嘿嘿!那小狼崽子背后哪兒有人?他自己就是那個“老銀幣”!」
「咱大孫可能干嘍!」
「不過老四身邊那個攪屎棍和尚,也當真和小狼崽子說的那樣,確實是有真東西在的,都已經(jīng)防得這么死了,居然還能從些微的端倪大致拼湊出真相,難怪連小狼崽子這種肚子里冒黑水兒的都幾次三番提起他,頗為堤防。」
「可惜你這攪屎棍和尚魔高一尺,咱大孫道高一丈!」
「這也得虧了這小狼崽子忍得住、演技好啊,演了十數(shù)年的時間,誰會往他頭上去湊?」
想到這里,朱元璋心情都不由變得明媚了許多,得意,十分得意——你兼通儒釋道三家真理又如何?還不是被咱十幾歲的大孫給牽著鼻子走?
見朱元璋又有些神情古怪地怔怔出神。
朱棣再次尬住了,懵逼至極:「不是?都說這么細碎了,還不帶慌的啊?」
自家老爹最在意的是什么?不就是這座他經(jīng)營了一輩子的大明江山么?他都快懷疑這是個假爹了。
“父皇?爹?”沉默了好一會兒,朱棣才再次忍不住試探著喊了兩句。
朱元璋抿了抿嘴唇,眼神有些飄忽地端起茶杯來喝茶,畢竟人在尷尬的時候就會顯得很忙。
借著喝茶的這會兒功夫,朱元璋也立刻調(diào)整了過來。
明白自己現(xiàn)在是到了該飆演技的時候了,不說別的,反正這餡兒不能從他這皇爺爺這里漏出去不是?
于是乎,當即就順勢拍案而起,一把將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甩:“什么?竊居我大明江山?何人竟敢如此膽大妄為?”
做完這事兒。
朱元璋甚至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復(fù)盤了一句:「嘖,論演技,咱是遠遠比不過那小狼崽子了。」
而朱棣這邊。
隨著茶杯被“哐當”一聲甩在地上,他心中自然是不懼反喜,一顆懸起來嘀嘀咕咕的心,也算是放了下來,低著頭的嘴角噙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抬起頭來卻是一副孝子賢孫的驚慌表情。
立刻安撫起來:
“父皇息怒!”
“縱然如今賊人鳩占鵲巢,可我朱氏皇族卻遠未絕止!此事父皇不能忍,兒臣自然也不能忍!二哥、三哥……普天之下父皇的兒孫臣子,都絕不會容忍此事。”
看著站在面前拱手而立的朱棣。
朱元璋似有深意地挑了挑眉,約莫也知道這好大兒在想什么了:有幾分朱家子孫的真情實感在,同時也是希望自己知道了此事之后把水攪渾,找機會呢。
當然,無論是關(guān)于朱允熥的事,還是朱棣和道衍和尚他們的小九九,朱元璋都沒有點破。
如果他們這個情報是真的。
朱元璋當然是會走進他們的陽謀之中——破防、怒不可遏、花費一切的手段和底牌搞事情。
不過這又不是真的。
他才沒有破防,破防不了一點,反而心情更好了。
頓了頓,朱元璋故作一副煩悶的模樣背過身去,雙手負后不耐煩地道:“出去出去。”
沒別的,主要是演不下去了,再演下去要露餡了。
對于自家老爹這種不耐煩的脾氣,朱棣是再習(xí)慣不過了的,不過在他看來,只要把消息送到朱元璋耳朵里來,事兒就算辦好了,往后的事情,只需要隨時關(guān)注著私宅這邊的動作就完事兒了。
于是朱棣當即十分依順地拱手一禮:“那兒臣便先行告辭了,父皇有事還是隨時讓陸大人來府上知會一聲就是。”
見朱元璋沒有說話。
朱棣自然以為朱元璋心態(tài)有點崩,還在破防中,嘴角噙起一抹弧度緩緩?fù)笸巳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