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熥這孩子的眼光,當(dāng)真犀利得很!!」
想到這里。
朱元璋目光火熱地看著朱允熥,面上露出狂喜之色,臉上那已經(jīng)有了斑駁和褶皺的皮膚都變得有些泛紅。
「他這哪兒是對淮西勛貴沒有提防?哪兒是不了解人性的貪婪?哪兒是只看得到權(quán)力??」
「咱考慮到的事情,他早就考慮到了!」
「他這是在拿這群淮西人當(dāng)?shù)蹲邮箙龋」 ?/p>
朱元璋一顆心臟“砰砰”狂跳著。
只覺得眼前一片豁然開朗。
如果不是此情此景不方便露面,他恨不得仰天大笑一番。
一開始。
在他對大明的未來擔(dān)憂糾葛的時候。
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竟還有這么一個孫兒!
——心性堅韌、隱忍多年,卻能在自己“突然駕崩”的一夜之間,就把那群驕兵悍將給聚集了起來,小小年紀(jì)便能對朝堂格局洞悉得一清二楚,知道朝堂上的文官、武將都是些什么脾性,拿捏其心理,并對此加以利用……
唯一美中不足的,也就是對這群淮西武將太過依賴。
結(jié)果朱允熥與這群淮西武將的一樁交易。
瞬間又破碎了他的期望。
畢竟在朱元璋看來,朱允熥不過十四五歲,能把朝堂格局看個七八分的全面已屬不易,以他的年齡和閱歷,再加上皇權(quán)的誘惑,很難把目光放得更長遠(yuǎn)……
如今才發(fā)現(xiàn)。
這孩子居然早就把所有事情都考慮了進(jìn)去!
他不得不承認(rèn)。
即便是以他為上位者三十多年的經(jīng)驗和閱歷,也不會比自己這個孫兒想得更加全面!
這種失而復(fù)得的感覺。
或者應(yīng)該說,當(dāng)他心中還在為失去一縷燭光而失意落寞的時候,突如其來就驟然見到了一片曙光——這種感覺帶來的驚喜,簡直無以復(fù)加!
「看來……咱連這孩子的十分之一都還看不透!」
「把這群淮西武將當(dāng)?shù)蹲邮梗圩龅搅耍@孩子也做到了,但是……」
「控制好這把利刃,咱只算做到了一半兒。」
淮西勛貴的貪婪和劣性,是他所控制不了的事情,所以這些年來,他訓(xùn)斥過,懲罰過,人也一批一批地殺過。
這才堪堪能勉強(qiáng)壓下。
朱元璋知道。
能用得好淮西人這把利刃,同時還壓得住他們的,他自己算一個,標(biāo)兒大概算半個。
「而這孩子……他似乎能做得到!」
在這一點上,雖然朱元璋還只是聽過朱允熥的理論,并沒有見到實踐結(jié)果,但他看得出來,這理論的可行性不差。
此刻。
朱元璋一臉滿意地看著靜靜坐在龍書案后方的朱允熥。
面上充滿了欣慰和寵溺的神情。
一張老臉容光煥發(fā)。
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是怎么在心里一口一個“孽障”、“逆子”、“其心可誅”地把朱允熥罵得狗血淋頭了。
朱元璋:嗯?咱承認(rèn)剛才說話的聲音大了點兒,但咱只在心里說,沒在嘴上說,不算不算!
「這其中的關(guān)鍵點就在于那所謂的“點石成金”。」
「咱現(xiàn)在就是好奇,這孩子到底要怎么“點石成金”!」
想到這里。
朱元璋看著朱允熥的目光都在發(fā)亮。
一雙手都忍不住悄悄搓了起來。
也不怪朱元璋淡定不下來。
有這本事。
那作用可不僅僅是應(yīng)付淮西勛貴,自己管理大明皇朝這么多年以來,那些因為缺錢而無法完成的事情,豈不是都能放開手去做了??
……
另外一邊。
馬三寶順著朱允熥的思路凝神思索了一會兒。
而后一雙眸子在夜晚的燭光下熠熠生輝:
“奴婢明白了!”
“所以最根本的原因,是前元的那些貴族、士紳因一己私利,把土地全部都收攏到自己手上導(dǎo)致的!”
他跟著朱允熥這些年以來,都是和朱允熥一起出入大本堂,皇子皇孫聽的課,他也算一點不落地聽過來的。
雖然花費(fèi)了一些時間。
但被這么一點,馬三寶此刻只覺得茅塞頓開!
他一直以來只知道,前元野蠻、殘暴、不把老百姓當(dāng)人,百姓們當(dāng)然要揭竿而起,把暴元給推翻。
更深一層的,完全沒想過。
越是深思自家殿下剛才的一番話,馬三寶心里的震撼就愈發(fā)深刻,忍不住嘆道:“殿下好聰明!從前要不是因為呂氏那毒婦兒不得不隱忍,二殿下哪兒能跟您比?夫子們恐怕連看他一眼的功夫都沒有了。”
說到這里,馬三寶面上立刻露出憤憤不平之色。
從前跟著自家殿下出入大本堂。
那些說殿下難聽的話,他可一點沒少聽,此刻,數(shù)年來的窩囊憋悶,終于釋然。
朱允熥曲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以指腹在龍書案上輕輕敲擊了兩下,淡笑著道:“那如今淮西勛貴想要做什么?”
馬三寶立刻答道:“想做和前元那些貴族、士紳一樣的事情,想把百姓的田地都攏到自己的手里!”
朱允熥道:“我若沒有法子遏制他們,反而要默許他們做這樣的事情,豈非自取滅亡?”
馬三寶目光一亮。
面露一絲恍然:“殿下真能‘點石成金’!”
畢竟……
料到了后果還去做這種自取滅亡之事的人。
那是傻子!
自家殿下能是傻子么?
馬馬三寶雖然不知道自家殿下到底要怎么“點石成金”,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明白,殿下肯定是有法子的!
……
帷幔之后。
朱元璋眸子里露出一抹意外之色,暗道:「這小太監(jiān)的資質(zhì),也不尋常啊,允熥剛才一番話雖然說得很清晰很有條理,但沒有一定資質(zhì)和學(xué)識的人,是理解不了的。」
「嘶……咱沒記錯的話,允熥這孩子七八年前破天荒地開口要了個小太監(jiān)去,莫非就是這個小太監(jiān)?」
朱元璋似乎突然想起來什么。
眸子微微瞇了一下。
朱允熥從小到大默默無聞,風(fēng)評也很差,除了上學(xué)幾乎都是自己一個人悶著,幾乎跟個透明人一樣,開口把馬三寶要到自己院子里去,算是很不同尋常的一件事情了。
所以這事兒也傳了朱元璋一耳朵。
只是當(dāng)時朱元璋已經(jīng)認(rèn)定朱允熥這個孫兒蠢笨平庸,不甚在意,也就拋諸腦后去了。
現(xiàn)在想來……
「該不會允熥在那個時候,就看出來這個小太監(jiān)不尋常了吧?七八年前的事情,那時候的允熥,才五六歲的年紀(jì)??」
朱元璋心里暗暗產(chǎn)生了一個猜測。
但立刻又覺得這個猜測有點太過離譜了。
正當(dāng)他思索之際。
一道輕微的叩門聲打破了乾清宮的寧靜。
緊閉的朱漆大門之外,響起三道不同的聲音:
“臣翰林院學(xué)士劉三吾。”
“臣吏部尚書詹徽。”
“臣戶部左侍郎傅友文。”
“應(yīng)召,覲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