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來的新情報?”陸威不敢在朱元璋發瘋這種緊要關頭有過大的動作引起他的注意,就連說話也是下意識地把自己的聲音盡量壓住。
盡管曾經和這位祖宗有過一段稱兄道弟的時間,但陸威一直很明白,你洪武大帝還是你洪武大帝。
連他都這樣。
下面報信的人自然愈發不敢輕舉妄動。
同樣壓著聲音道:“還是應天府來的,比前頭剛剛收到的那份情報晚了小半個時辰左右時間收到的,同時送來的,還有這個匣子。”
“但看發信的時間,卻比前頭那份情報要晚了足足兩天才從應天府發出來的,是用最急的路子傳的,據說是一路跑死了好幾匹馬。”
“又是應天府,還這么急?”
聽到這話,陸威先是微微遲疑了一下,隨后便是心頭一陣狂跳,悄悄瞥了一眼還兀自生著氣的朱元璋,覺得自己好像忽然抓住了什么,但一時又說不明白。
但他明白一件事。
無論如何,自己手里接過來的這東西,非同小可!
“陸大人……這些天兒到底……”手底下送信的人也是從來沒見過這般場面,一時忍不住好奇問道,不止今天,這一陣子都好似奇奇怪怪的。
陸威雙眼微瞇,神色立刻嚴肅起來:“好好做事,不該問的別問,閉上嘴巴一句話也別多說。”
對方立刻心虛地垂下頭:“是卑職大意了。”
陸威也沒再多說什么,擺了擺手道:“下去吧。”
別說手底下的人,這場面他也從來都沒見過,不知道該如何招架。
陸威看了一眼手里這份還熱乎著的情報,一臉為難地咬了咬牙,給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這才敢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去,輕聲細語地試探著道:“陛……陛下?”
“有屁快放。”朱元璋沒好氣地冷聲道。
他本來就是萬人至尊,心情極差的時候,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慣著,更別提旁邊侍奉的隨從了。
不過陸威反而松了一口氣,心中暗喜。
趕緊趁著這空檔低著頭,雙手將手里的情報抬到頭頂,道:“啟稟陛下,又收到了應天府遞過來的消息,蔣指揮使用了最急的路子,想必是萬分緊要的消息了。”
朱元璋正要把手里的大瓷瓶往地上砸,好在聽到這話住了手,目光一凝道:“萬分緊要?”
雖然他心中依舊是悲憤交加。
不過砸了這么多瓶瓶罐罐的好歹也把這情緒緩和了些許,再者,他和蔣瓛主仆多年,太知道蔣瓛做事的分寸了,既然這么一份情報出現在這里,說明的確是值得他暫且頓住怒意來看一眼的。
所以他終究還是把手里的大瓷瓶放了下來。
臉色陰沉地取過了陸威手里的情報,粗暴地拆解開,瞇起眼睛閱覽起來。
“不僅僅是一些普通的藤蔓……?”
情報里的第一句便立刻吸引了朱元璋的注意,他輕聲呢喃了一句,面上的悲憤之意似乎被這份情報給沖淡了不少,目光也變得認真起來……
“結的果子是埋在地里的?
“是那小子親自從土里挖出來的……”
“一大籮筐……米醋浸泡……”
“乾清宮后院重新翻土、御花園里咱的菜園子被撅了翻新,皆是為了種下此物……”
朱元璋緊蹙著眉頭,一邊只言碎語地呢喃著這份情報上的內容,每念一句,面上的思索之意便愈盛了一份,幾乎都快將剛剛那份洶涌而來的悲傷和憤怒給暫且撇開了。
朱元璋現在所念叨的這些只言片語。
當然都是蔣瓛在后面兩天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探到的,甚至為此,他還冒著風險聯絡了乾清宮的一個眼線,乾清宮向來防得極嚴,之前蔣瓛是完全沒敢動這個眼線的——他知道現在這位看似不靠譜的少帝有多精明。
只是這一次,他覺得自己該用上了。
并非是他知道了什么。
而是他知道這一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以他對朱元璋的了解,甚至遠在應天府就幾乎猜到了朱元璋接二連三收到這些不好聽的情報,會有怎樣的反應。
甚至幾乎想到了一種最差的后果。
而最近兩次這些不太好的消息,一方面是秦王和晉王的造反,另外一方面就是當今少帝掩人耳目種在乾清宮后院的那幾棵該死的藤蔓了。
秦王晉王已死,所以無解。
他唯一能夠下手的方向,就是那一片藤蔓了——雖然表面看似沒什么,可那樣精明、深不可測的少帝會那么執著的東西、乃至于遠在應天府的陛下每次都那么關心的東西——或許還會有什么他沒有看到的地方。
一番冒險的探查下來。
他果然有了新的發現——真正的果子竟然是長在藤蔓底下的那些根系!而當今少帝為了不暴露此事,甚至全程都是親自處理的!——這顯然是最不尋常之處。
所以才有了現在這一封最緊急的情報。
前任錦衣衛都指揮使,在朱元璋手底下都能干這么久的人,其感覺的敏銳就是這么超乎尋常。
只不過紅薯這玩意兒。
從來就沒有在中原任何地方出現過,記載上更是不可能有只言片語,況且這東西的賣相乍一看,更是一言難盡,蔣瓛自然很難將其聯想到吃這方面上去,也還是沒有想明白其中的具體因由。
但他知道,自己想不明白,不代表陛下不明白。
“你手里這個匣子,快打開給咱看看!”朱元璋將蔣瓛的情報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立刻抬起頭來,目光落在了陸威手上的木匣子上。
朱元璋甚至都沒有告訴蔣瓛自己為什么這么關注此事,更不可能告訴陸威了,所以陸威對此更是一頭霧水。
當然,朱元璋有令,他肯定還是要立刻照做的:“匣子?是,微臣立刻打開。”一邊說著,他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手里的木匣子。
只見里面赫然躺著一個約莫有成年男子的拳頭大小的東西,這東西是紅棕色表皮,奇形怪狀的,似是個什么木頭塊一般,很是平平無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