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順著半開的窗口往下看了一眼。
挑了挑眉道:“看來這一期的號外報紙,已經在應天府大街上賣開來了。”
說話間。
樓下的市集、街巷之間走動的人已然在肉眼可見地增加起來,全部都涌動著朝醉月樓的方向而來。
趙峰應聲道:“陛下一手操辦起來的報紙,可謂是前無古人,從前哪兒有這樣的新鮮事兒吶?往往到新一期的報紙發布,人人茶余飯后討論的,都還是上一期報紙的內容,百姓自然格外新奇。”
朱允熥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他要的就是這效果!
原本今日的醉月樓算不上人多,這個點兒外堂甚至顯得有點空曠,不過現在這么會兒的時間,位置上已經坐滿了穿得人模狗樣的家境殷實之輩,說報的高臺下面也擠滿了人頭攢動的百姓了。
等待之間。
趙峰在門口見了眼手底下的人。
回來臉色略有尷尬地對朱允熥道:“陛……陛下,原翰林院掌院學士劉三吾府上傳來的消息,這……這是詳細情報。”他雙手遞上了一沓紙。
雖然他并沒有先朱允熥一步打開情報看。
但里面寫的啥,他心里也是大概都有數的:隔三差五來一回的事情。
心中則暗暗腹誹道:「陛下方才雖是打趣兒,說得倒是也真準吶!記錄的紙都記了一沓,把人都給罵打噴嚏了,這得罵多狠吶,嘖嘖,真是個不怕死的。」
對此,朱允熥倒是不以為意。
甚至不怒反笑,道:“朕方才說什么來著?可不就是有人在罵朕嗎?朕也懶得看了,丟進去燒燒得了。”
處置了劉三吾。
他就知道這貨會不甘心,這也全在他的預料之中。
對方雖迂腐了些,卻也算是忠君義士,這些事情,往后自會有分曉,庸人才會自擾之。
“是,陛下。”趙峰抱拳應了一聲,轉過頭在朱允熥看不見的方向齜了個牙,即便跟在朱允熥身邊這么久了,這位主子的心思,他還是一點也摸不準。
說陛下脾氣好吧,那位劉學士一個不留神就被丟回宅子里關禁閉去了。說他脾氣不好吧……愣是能對一沓一沓純罵人的情報視之無物、安之若素。
當然,不解歸不解,該辦的事情不能落,他走過去順勢把手里一沓紙往爐子里一丟,爐子里瞬間騰起明火,燃出些許煙霧和味道,順著此間半開的窗口處吹來的風漸漸散去。
回過頭來,趙峰似是想起來什么一般,提醒朱允熥道:“對了陛下,方才下面的人還說,看到那位余姑娘也朝醉月樓的方向來了。”
朱允熥不意外地點了點頭:“小丫頭喜歡熱鬧。”
正所謂說曹操曹操到。
剛說完沒多久時間,房間門便被推了開來,一張明媚好看的臉頰,帶著眉眼彎彎的笑意,輕車熟路地朝朱允熥這邊走了過來,自顧自地在桌上翻開了個茶杯、倒了水,一咕嚕喝下:“我就知道你肯定來了,你向來最喜歡湊這報紙的熱鬧,嘿嘿。”
說完,她才想起來把自己頭上的箬笠、身上的大氅解下,現出一身鵝黃色的襖袍。
同時也似是想起來什么。
打開腰間的小挎包,從里面拿出來一個油紙包著的小包裹,獻寶一般道:“順路還給你帶了定勝糕呢,看你平日里最喜歡吃這個。”
定勝糕起源于南宋,乃是當時百姓為鼓舞軍隊出征特制,色澤淡紅,松軟香糯,寓意勝利?,民間的東西在宮里的餐桌上不上臺面,朱允熥平日吃得少,在外面吃著新鮮,多吃了幾回。
徐妙錦倒是記住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油紙放在桌上。
朝朱允熥的方向推了過來。
皇宮里是最死氣沉沉的地方了,徐妙錦是勛貴將軍之女,家里管束不似那些讀書文人家里那般迂腐,是個自由自在的性子,看到對方面上明媚的笑意,朱允熥的心情一時也不由明媚了些。
算起來,時間一日一日過著,二人認識也快有小半年時間了,雖然朱允熥不至于對一個小丫頭產生什么太大的性趣,不過別說人與人之間,就算是養條小貓小狗的,也該有點感情在了。
小丫頭記得給他帶點吃的。
縱然他對這這吃吃喝喝的他倒是也不甚在意,但小貓咪記得在路上給你叼朵花兒回來送你,總也是令人心情愉悅的一件事情。
他淡淡一笑,打趣道:“這算是束脩嗎?”
(束脩,是古代師生關系中用于表達尊師重道的一種禮儀形式,最初指學生向老師敬獻的一束肉干,后逐漸演變為學費或酬金的代稱。)
不過徐妙錦卻似是不肯接他這茬兒。
莫名奇妙地白了他一眼:“呸呸呸,什么束脩!你可莫要占本姑娘的便宜!你這樣說,下回我可不肯給你再帶了。”
朱允熥有些莫名其妙地挑了挑眉,沒太懂這小丫頭怎么突然不高興了。
接著便聽徐妙錦輕聲嘟囔了一句他聽不清的話:“真是塊木頭……若把這當成我的束脩,那他成我什么了?他要真成我師父了,那還怎么……”
只是她念叨到一半。
心里卻又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一張粉嫩好看的小臉蛋都垮了,似是生悶氣一般撇著嘴,心里有些心煩意亂地想道:「以他這商賈的身份,還有我家里遞進宮里的那一份名帖,他就算不是我師父,這個“八”字……也是寫不上一撇的!」
她又喝了一大口茶。
抱怨道:“哼!就你喜歡亂說話!”
俗話說,女人心、海底針,這小丫頭也差不多。
朱允熥一不擅長猜女人的心思,二來在他的概念里,什么師父徒弟的……最多維持三年制、四年制什么的……甚至都算不得一個能被特別在意的概念。
所以他是真不知道咋的了。
只能莫名其妙地看了徐妙錦一眼,一臉懵逼。
看到面前這張清雋溫潤,其中還帶著幾分不理解的懵逼模樣,心里又知道這不是「佟昀」的問題,只能斂起心里莫名冒出來的一頓窩火。
臉色變得柔和了起來,還順手找了個背鍋的:“罷了罷了,跟你沒關系,都是那小皇帝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