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娘娘方才喝了藥已經睡下了。”梁九功和春韻交頭接耳一番才又狗狗祟祟的回來報信兒了。
見萬歲爺準備從馬背上下來,上前接過馬鞭,小跑的跟在大步流星朝著圣駕走去的萬歲爺身后。
進去時還放輕了腳步,梁九功也不得不跟著小心翼翼。
不是他說,整得跟做賊似的鬼鬼祟祟,還得等人睡著了才敢回來。
這要不是人懷孕容易疲乏,更是因為情緒大氣大落的損耗精氣神睡得早,這會兒萬歲爺不定還在外頭吹風呢,說出去誰敢信啊。
苦了他,連續應對的都是萬歲爺冷不丁就冒出來的死亡發言,恭維了也不愛聽,聽了也不信,站在萬歲爺立場踩了那前夫,轉頭就問他那為何這樣的人娘娘還在惦記他。
梁九功:呵呵。
奴才那是為了脖子身家昧著良心說的。
之前人小夫妻,就算這人是嫌少露面的,可還是能傳出來夫妻感情甚篤,還不是因為人那英年早逝的前夫,不止家世優越,本身又是個長相俊秀的溫潤儒雅貴公子,還是個癡情種。
這即便不是承襲爵位的,他的福晉也不是誰都能當上的,就算當時依著郭絡羅氏宮中有宜嬪在,想要夠上舒穆祿氏,也還是差了點。
要不是執意求娶,那是成不了的。
這即便福晉位置上有人了,那不死心的還有都盯著當妾的,底下的孝敬不是送美就是送自個家的妹妹的來往,愣是沒成功。
這可不就是人就算嫌少露面,可都知道夫妻倆感情好嗎?
越是這樣越有想送人的,結果婆母都沒送成功,就為這舒穆祿氏夫人這個當婆母都沒忍住露出來了幾分。
梁九功就防著萬歲爺到時候問起他接不上話了,還特意的去了解,否則到時候都說不上來可咋整。
本意是想找找能從什么角度來貶低一下對方,當個合格的捧哏。
畢竟他總不能當著萬歲爺的面夸人的前夫不是一般優秀吧,那就只能找找能貶低的方面了。
結果愣是讓梁九功有種無從下手的無力感。
真要雞骨頭里挑刺的話,行吧,那就是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如此兒女情長,一點也不像他們正常男人那樣的風流瀟灑了。
梁九功:……
真不怪人還惦記著亡夫。
照他說,得到人就行了,其他的還是不要太強求了。
強扭的瓜雖然不甜,但能解渴。
用熱毛巾擦拭過雙手的康熙,烤了烤火,去了一身寒氣后才放輕腳步的撩開簾子進去。
梁九功熟練的停下來在外間守著。
哦,其實人也還沒得到呢。
康熙在已經落了床帳的床邊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才太瘦輕輕掀開一角,這一下沒看到人,心中一驚,猛地上前拉開半邊床帳,正要叫人時,就看到了縮在了最里面一角,鼓起了一個小山包
一張床榻,人就占了那么一個小角落靠著墻團成團睡著,都埋在了被褥堆里面了。
連小臉都沒露出來,藏在被子里,康熙一時都有些不確定那邊是頭。
看著看著康熙眉頭不自覺收緊,這樣埋著臉睡,難道不會悶著?
不會悶著悶著,人在被窩里悶得暈過去了吧。
原本只是看一眼人,現在坐下來準備去找那小臉出來,結果發現坐下來伸直手臂都夠不著那小山包時,便直接脫了靴子上來了。
康熙在兩邊猶豫了一下,選了對著床頭的這邊,輕輕的掀開了被褥的一角,里頭沒有那張嬌花一樣的小臉,倒是看到了白玉似的腳,目光一時無法移開。
纖細的腳踝,就連腳趾都蜷縮了起來,生得小巧又可愛,像是顆顆小珍珠,指甲蓋都透著微微的米分意,弓起的腳背皮膚白凈像是一張白紙,仿佛吸引著人在那上面作畫。
男人眼神變得有些幽深,喉結緩緩滾動了一下,為了掀開被褥抓住被角的手掌攥得有些用力,直到那雙白玉似的腳因為在空氣中暴露了一會兒,感到了涼意微微瑟縮了起來時,那被褥被輕輕蓋了回去。
換了一邊將一角掀開,這回露出來的是那張嬌花似的小臉了,睡得鬢發微亂,鼻尖和臉蛋都是紅潤潤的。
只是微微泛紅的眼皮在凝脂白一樣的臉上一樣尤為明顯,以及還沒有擦干凈的淚痕,花瓣似的唇有些紅腫,看起來嬌憐嬌憐的,又委屈極了,埋在被子里面偷偷哭,哭著哭著睡過去了,連睡著了小臉都還透出可憐的委屈感。
還不等康熙有一下個動作,小臉剛從被窩里挖出來的嬌人直接把臉又一埋,埋在了小腿的膝蓋上面,只余下一個烏黑的因著發絲微亂有些毛茸茸的腦袋給他。
這肚子才剛有些顯懷,她人又纖弱,這樣蜷縮著睡沒有半點不適,倒是把康熙看得眉峰輕擰。
起身從床榻上下來。
很快,脫了外袍換了寢衣的男人重新上來。
隨手從一旁扯過被褥蓋上,然后將那團小山包轉換了個方向。
手臂穿過她脖子下方繞回來,輕輕搭在那纖弱的薄背上,將人整個攏過來。
還不等康熙繼續動作讓這嬌人,把蜷縮起來的小腿放下來,懷里的嬌人微微動了一下,似有所覺。
康熙動作微頓,一時間想過了若是懷里的人醒來后看到抱著她的人是他,會不會又氣得罵他是個壞東西,攬著人的手卻是沒有放開的意思。
但迎來是撲面而來的香風和軟玉,抱了個滿懷,真像是抱了一朵嬌花一樣。
那因為埋在被窩里睡得連紅潤潤的嬌人,小臉湊了過來,即便是睡夢中也帶著幾分熟練的下意識挨過來,將白生生漂亮的小臉埋在男人的頸側繼續睡。
原本蜷縮的小腿緩緩舒展開來,纖細白凈的手也搭在了他身前,揪住了他的寢衣。
無意識的捏緊了那一小角寢衣,指節因用力泛著白,青紫色的脈絡在白凈細膩的手背上清晰可見,脆弱得仿佛稍微用力就會握疼那只小手。
就連方才睡著時都透著嬌憐委屈不安的小臉,此時仿佛回到了熟悉的臂彎,下意識就依賴著他。
在這個當下即便就寢都是各自一張被褥,但懷中人對于相擁顯然尤為熟練且依賴,比起一人獨自擁著被褥睡時蜷縮起來的不安,此時紅潤潤的小臉,透著嬌憨,可不是睡著都透著股委屈勁兒了。
他斂下眼眸,微暗柔和的光線下,眼底幽暗不明。
——自從醒來又換了個新的地方,周圍的格局擺設又不一樣時,已經不是頭一回的蔓蘿不像之前那樣驚慌了。
醒來后床頭邊放著的正是那把鑲嵌著粉藍芙蓉石的小匕首。
就是匕首的利刃已經被卸下來了,看起來有些不高興小匕首的完整性被破壞了,但是那雙漂亮的眼睛在看到小匕首時,眼里凝聚的烏云在這一刻散了,黑眸純凈又明亮靈動,顧盼生輝。
新來有照顧孕婦經驗的嬤嬤們都不由得為這位新主子的容貌所驚艷,人還沒醒來的時候,都已是仙姿玉貌,可最出彩的還是那雙積雪般純凈的眼睛,顧盼生輝,眸光流轉間好似含著一汪春水,我見猶憐。
美人在骨不在皮,光只是皮相的美還差了一些,有些樣貌只是尋常,可偏偏骨子里就是能透出韻味,使得即便尋常的樣貌也能增色五分,何況這位還是兩者兼具了。
無怪乎即便新寡身懷有孕暫時不能入宮,也能將人大費周章的安置在這里,甚至就連派來對照顧有孕經驗的嬤嬤就有四個,不是極為擅長一些后宅宮里的**手段的,就是有知曉食物忌諱能做得一手好藥膳的,再有就是精通盤賬打理事務的,還有在接生方面以及小兒照顧方面十分有經驗的。
這配置四個嬤嬤碰面打交道時,真是都暗暗驚訝了,這就不是僅僅在莊子里照顧一個孕期了,這就是在入宮前就先到位了的寵妃配置了。
就這位的以后,位份是低不了的,她們跟在身邊伺候,以后的前途可不止于此了。
而且互飽了身份之后都各自有數了。
兩個是皇上那邊的人,另外兩個一個出自郭絡羅氏培養出來的,兩一個則是依附于舒穆祿氏的家族,家族都得依照著舒穆祿氏的照拂。
一兩個嬤嬤怕是容易反過來拿捏主子,這一下四個,相互就都有點競爭關系了。
出自郭絡羅氏家的那位嬤嬤,可是知道這位,妥妥的未來希望了,自然是會盡心照顧的,舒穆祿氏的那位嬤嬤也知道底細,不說這位以后的造化,就沖著腹中的孩子也得盡心盡力的。
皇上那邊的兩位嬤嬤在面對兩位強有力的競爭表現者,更是不敢仗著皇上那邊派來的拿喬什么的。
不盡力都顯得不用心了,若是被換了,上哪兒再找個這樣的機會啊,雖說她們年紀也到了可以出宮榮養了,可能有大造化,榮養那都是留著的一點體面罷了,誰還想真早早退下去啊。
再說了真想看著主子面嫩年輕拿捏,依著這位受重視的程度,怕是轉頭就傳到皇上耳邊去了。
莊子里更是備下了御醫,在孩子生下來之前,這位御醫是要暫時的在家‘休息’一陣子了。
莊子里外除了伺候的人外,明面上都留了人護衛者。
可以說別人要是被放在莊子里養胎,那都是有被放著放著就直接忘在了后頭的可能。
可這位,一看就是只是在外邊等著她把孩子生下來的過渡期,就連只是暫住一陣子的莊子都方方面面如此周到細致,人手更是早早的撥過來,以免入宮再接觸不適應,用不趁手。
——
敬事房的人苦著臉來梁九功這里探口風,這皇上回來之后,就算是很是忙碌了一段時間用來處理積壓的政務沒空翻牌子。
但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這這皇上還沒有入后宮的意思。
這可不是得來問是怎么個事兒嘛。
這后宮的娘娘們那兒也是這么意思。
梁公公時常在皇上身邊伺候,多少應該是知道點的,這不來探他口風嘛。
梁九功當然知道,但他能說嘛。
那位還沒有入宮前,都是不能說的。
況且梁九功其實比更敬事房的人一樣納悶震驚好嗎!
但面上是一點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滴水不漏,油鹽不進的模樣。
敬事房的主管太監是顧行首,他倒是穩得住,就是底下收孝敬的小太監有點穩不住了。
這拿了孝敬,可得辦事啊,何況這也是他們例行的職責,只需要提醒皇上翻牌子罷了,這孝敬比調換放置明顯的位置的更容易拿。
所以這不,還是有敬事房的人送來了綠頭牌,讓梁公公通傳一聲,皇上要不是翻牌子。
梁九功那仿佛看透了的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得領著人端著綠頭牌的太監心底有些不安。
但這點輕微的不安還是略過去了。
“真要雜家替你通傳一聲。”梁九功算是仁至義盡的問了一句。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甚至塞到了袖子里的東西,梁九功也沒推拒,見人是打定主意了,倒是沒說別的進去通傳了,那領頭太監見狀覺得穩了。
過了一會兒梁九功就出來示意他們進去,看表情和進去前沒什么變化,那領頭的太監心中稍定,同時已經在想著之后的孝敬了。
梁九功見著他的神情都能猜出來幾分,暗道真是個眼皮子淺的。
一進去便是立馬恭敬行禮,臉上都笑出了褶子,只是好一會兒都沒聽到皇上叫起,但是又不敢有什么別的動作,只按捺著想要抬頭的沖動繼續跪著。
康熙拿著本翻開的手正緩慢的翻看著,不發一言,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便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拿過來。”好半晌,他才出聲。
膝蓋跪得隱隱有些發麻的痛意的太監聞言卻是心下一松,面上也忍不住帶出來幾分,也顧不上這膝蓋問題,連忙讓人呈上前去。
康熙頭也沒抬的直接隨手翻了一個。
敬事房的見狀也是交差了,是良貴人。
他們得下去準備了。
這敬事房的人一走,一直視線在書頁上,連翻牌子都是隨手一翻沒看的康熙,忽而看了一眼梁九功。
梁九功立刻明白了,會意的低頭退了出去。
就是說啊,這底下的孝敬也得看著情況收啊,什么情況口風都沒探明白,就敢收孝敬辦事呢。
至于剛才塞過來的一點孝敬,這通傳他也是通傳了的,也沒有個以后的,拿著也不會燙手。
就是會有什么后果,梁九功是不包這個穩妥的。
這段時間萬歲爺陰晴不定,他也是都得小心伺候著。
居然還有人冒出來,梁九功就知道人不會一直都這么倒霉催的,總會有人在某些時刻,能拯救一下他的。
梁九功心情有些輕松的去將剛剛那太監處理了再。
也是算你小子倒霉了。
待梁九功出去后,只剩下康熙一人時,忽的一下將手中的書隨手摔在了紫檀螭龍紋岸上幾。
他好像不對勁。
在意識到這點不對勁還有些陌生時,康熙下意識的想要避開或是清理掉引起他不對勁的人或者事務,以免被其左右。
明明最忙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卻一直沒去看引起他這般反常不對勁的人。
敬事房來人提醒翻綠頭牌時,帝王的理智告訴他,不能受其影響。
但是到了晚上,梁九功看著時辰,有點欲言又止,但看這天色實在不早了,還是提醒著萬歲爺時間不早了,該歇息了。
這要緊的折子下午都批完過了,倒是在這披著不緊不要的請安折子來了。
良貴人被送過來時,起初還有些緊張,萬歲爺東巡回來第一回翻牌子,還是生了八阿哥后,被想起來了,難免有些緊張,只是在久等,時辰一點點過去,還不見萬歲爺過來時,良貴人的緊張就變得有些不安惶恐了。
到了下半夜被抬回去時,良貴人回去后終于忍不住撲在床上小聲的哭泣起來了,第二日醒來時,眼睛有些紅腫,神情也是有些憔悴的,晚上都是根本睡不好,只是強撐著上了妝去給主位,也就是惠妃請安。
惠妃雖說現在有了大阿哥,也對著恩寵看淡了些,只是見著良貴人一副弱不勝衣沒休息好的模樣,到底是沒忍住酸了兩句。
這良貴人看著是個膽小空有一張臉的木頭美人。
也是小看了她,有膽子能耐將肚子瞞了快五個月才瞞不住了的。
惠妃又是主位娘娘,這良貴人費心瞞著,是怕她下手呢,倒顯她多用心險惡一樣,害得連住在后殿的小貴人有了身孕都死死的瞞著,實在瞞不住了才暴露出來。
好在這行為也是愚蠢極了,本是靠著臉得了些圣寵,現在生下八阿哥后就被厭棄了,怎么萬歲爺現在偏生又想起來這良貴人來了。
良貴人的八阿哥現在就由惠妃養著,所以盡管惠妃有什么氣,良貴人為了八阿哥都得受著,才不至于被攔著不讓見八阿哥。
只是對于昨晚心中實在惶恐,以為自己被萬歲爺越發厭惡了,這才昨晚連面兒都不出現,便讓人將她送走了。
此時見著惠妃這樣,也更不敢說了,只像是往常那樣逆來順受的模樣受了。
梁九功只能說,良貴人那真是時運不濟了,好在只要良貴人自個不說,那倒也不會丟面,昨個萬歲爺怕是連綠頭牌翻的是哪個都不知道,換個人,那也還是會‘一視同仁’的。
只是他也搞不懂萬歲爺到底在想什么。
關心莊子里的那位,偏偏不算忙得分身乏術,就是不去看人。
不去看人,但是那位的一舉一動,說了什么話吃了什么又要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完了看完了又是一陣陰晴不定的,然后為難的是他了。
為了讓自己的日子好過點,梁九功決定他還是勸一勸萬歲爺要不去看看,興許這一個多月,莊子里的那位見萬歲爺多日不露面,心里念著萬歲爺,想著萬歲爺怎么不來看她也說不定。
好好好,本來以為要費一番口舌的梁九功就這么剛開了個頭,萬歲爺就直接水靈靈的同意了。
梁九功偶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