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fēng)高。
雷野緊張兮兮地跟在薇薇波奇身后,蹲伏著緩緩前進(jìn)。
除了那兩次墜機,雷野的兩次人生中從未如此有過如此緊張忐忑的心情。
偷竊...
無論在哪個世界,雷野都沒有做過這種惡劣的行為,就算他現(xiàn)在落魄了,也只是想著依靠自己的能力再次輝煌。
但是靜步走在前面的薇薇波奇正在不停地給他做心理建設(shè)。
“打起精神來啊,露出那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神情的雷野先生,要是太緊張而導(dǎo)致弄出什么聲響而被逮到的話,我們可是會因偷竊罪而被砍頭的喔。”
“偷...偷竊就要砍頭?希爾流斯的法律...未免太嚴(yán)格了吧。”
“啊...砍的不是那個頭啦,總之你先聽我說,我們可不是去偷東西喔,而是借!我對附近商家的庫存了如指掌,所以很清楚那件雜貨店的魯特琴根本就是一件沒人要的滯銷品,我們偷偷把它拿出來,帶到公會去演奏,如果你的技巧真的有像你說的那樣神的話,只需要一天晚上就可以把錢賺回來啦,到時候我偷偷替你把魯特琴送回去,你再花錢去買不就好了。”
“我剛剛是不是聽到了什么比死刑還可怕的懲戒...話說既然你這么擅長偷竊,自己去不就好了,干嘛一定要帶上我呢。”
“廢話,這是在替你偷琴耶...你好意思讓我自己去的?我把你當(dāng)哥們處,你把哥們當(dāng)舔狗是吧。”
“你是不是已經(jīng)承認(rèn)這是在偷了。”
“噓...安靜。”
在小屋門前,薇薇波奇立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
從薇薇波奇嚴(yán)肅的神情中,雷野感受到了某個人來到了自己擅長的領(lǐng)域的認(rèn)真與自信。
不是...兄弟你個圣詠者為什么絕學(xué)是在這個領(lǐng)域啊...
薇薇波奇用輕巧的動作從破舊的靴子里抽出一根鐵絲,彎折,在門上的鎖頭里捅了捅。
大概兩秒,或者三秒之后。
咔噠。
一聲很小的金屬碰撞聲,隨后鎖頭掉落,薇薇波奇熟練地隨手一握,在鎖頭落地之前把它接在手里,另一只手推開房門。
這溜門撬鎖的手段未免太熟練了些,怪不得她在這個城市臭名昭著。
已經(jīng)沒有機會回頭了,雷野咬咬牙,默默在心里道歉并保證保證過些日子絕對會把十倍的錢還回來,然后緩緩靜步跟在薇薇波奇的后面。
這是一件雜貨店。
不算大也不算小,裝潢很簡樸但是不寒酸,是個干凈整潔讓人身處其中感到愉快的地方,空氣中隱約有種好聞的香氣。
環(huán)顧四周,雷野發(fā)現(xiàn)這家雜貨店和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樣,貨架上擺放著很多稀奇古怪的小商品,有些雖然亮閃閃的很漂亮,但是雷野連見都沒見過,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用處。
擺放著食品的貨架則放著很多新鮮的食物。
因為有著儲物袋的存在,很多看起來保質(zhì)期很短的東西實際上能夠保鮮非常之久,理論上如果不從儲物袋里拿出來的話,就會永遠(yuǎn)保持新鮮的狀態(tài),像這樣在不營業(yè)的時候還要把食物擺在貨架上,多少有些愚蠢了。
總不可能是沒有儲物袋吧,儲物袋分明是開店必備的東西啊。
馬上薇薇波奇也發(fā)現(xiàn)了貨架上的面包,小手很不干凈地摸過去。
雷野啪地一聲把她的手拍掉。
“你要搞什么!”(小聲)
“...反正到時候會還,順便準(zhǔn)備一下明天的早飯不是挺好的。”(小聲)
“不是說好了是借用么!之后是要還回去再買回來的,你買個面包明天吃掉是要怎樣還回去啊?!放回去!”(小聲)
“道德水準(zhǔn)不要這么高啦,我又沒做什么特別壞的事情,只是偷點東西吃而已耶...”(小聲)
雖然抱怨著,不過薇薇波奇還是老老實實地把手收回。
跟在她身后,雷野穿過貨架之間的小道,拐了個彎,來到屬于雜貨店店主的空間。
像這種小雜貨店都是由店主原本的家改造出來的,所以一般會預(yù)留一個吃飯睡覺洗澡的小空間,雷野越過那道小門就看到左邊的簡單的小浴室,空氣中那種淡淡的香氣就是從那個浮著花瓣的浴桶里飄出來的。
...真想讓薇薇波奇進(jìn)去好好洗個澡啊。
而雷野往右邊轉(zhuǎn)過頭——
他會永遠(yuǎn)記得這一瞬間的觸動。
在那張看上去就很好睡的大而柔軟的木床上,銀亮頭發(fā)的少女側(cè)對著他酣睡,睡衣寬松,瘦小的身體上蓋著一件很薄又很短的淺色毯子,借著昏暗的月色,雷野看到少女沒有被毯子蓋住的小腿如新雪雕琢的丘陵暴露在空氣中,雙腳稍微踢出床邊。
“雖說不怎么愛說話,但是最近才搬到這里的老板娘可是位了不得的美人,算是希爾流斯為數(shù)不多的好女人了,你會看愣神也不奇怪,咦...你是在看老板娘...吧?”(小聲)
好像是個美人,雷野沒太在意,他是被那雙藝術(shù)品般的玉足給鎮(zhèn)住了。
薇薇波奇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他搖搖頭,指了指懸掛在床邊墻壁上的那東西。
一把老舊的魯特琴。
“你確定那是沒人要的滯銷品么?我怎么看著像是人家老板娘自己的魯特琴呢?”(小聲)
“對啊對啊,美少女自用九九新吶,不過你放心好了,據(jù)我觀察她只不過是因為沒人買所以才拿來撥弄著玩,實際上還是想要賣掉的,你早點賺到錢把琴買走就算幫了她了。”(小聲)
“希望是這樣吧,我現(xiàn)在只覺得滿心罪惡,”雷野小聲說著,忍不住嘆氣,“話說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薇薇波奇挪動到床邊,沒有吱聲,默默踮起腳來,伸手去抓掛在墻上的魯特琴。
因為老板娘正靠在床邊側(cè)著睡,所以薇薇波奇其實是一個,逼近老板娘,的狀態(tài),她的身體擋住了照在老板娘身上的月光。
借著月光,雷野能看到薇薇波奇雖然很邋遢但至少有著很棒的身材,目測身高一百七十公分,所以只要稍微踮起腳,就能夠抓住掛在墻上的魯特琴的琴頭。
雷野仍是蹲姿,他的視線穿過薇薇波奇的胯下,試圖趁著這個空檔觀察一下被薇薇波奇擋住的老板娘。
他與一雙緩緩張開的金色豎瞳對視。
“唉?”
他愣住,準(zhǔn)確地說,是被嚇住了。
“哦啊!!”
下一秒是薇薇波奇的慘叫,她的身體倒飛而出,摔進(jìn)后面的浴盆里。
雷野驚恐地看著薇薇波奇飛出去,扭過頭來,老板娘已經(jīng)穿上了露出漂亮腳趾的拖鞋,在床邊坐好,冰山一樣的臉上露出冷冽的寒光。
他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都什么時候了還在關(guān)注別人的腳趾,可怕的是那令人心悸的眼睛啊,那個瞬間,黃金色的眼眸幾乎讓他的血液停止跳動,像是看到了蛇的青蛙。
雷野緩緩抬起頭來,或許是因為恐懼而產(chǎn)生的寒冷讓他身體打顫,可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剛才大概是看錯了,面前的女孩有著一雙黑亮的眸子,很漂亮,不嚇人。
但是只看她的坐姿就知道她強的可怕,雷野的識人術(shù)很強,一眼就看出此人的數(shù)值絕非一般。
如果不是剛才給自己的一個巴掌讓她感到困惑,估計這會兒也被打飛出去了,而且眼前這位已經(jīng)站了起來,眼看著就要給他一拳——
“等一下!”
雷野緊急高舉雙手大喊。
“嘿,聽著...我不是在偷東西,我有正當(dāng)?shù)睦碛伞!?/p>
聞言,老板娘還真就停下了動作,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要聽雷野之后的發(fā)言。
心臟劇烈跳動,雷野深呼吸,把緊張與恐懼強壓下去。
“首先,如果我們真的是竊賊的話的話,我們肯定會優(yōu)先拿走你的儲物袋對不對,”雷野指了指身后的浴缸,旁邊擺著一套素色的衣物,儲物袋就擺在那個位置,他回過身,攤手,“而我們根本就沒有動它,說明我們這一行的目的不是偷竊,而是來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緊張的心情氤氳在雷野的心里,他仿佛看到骰子搖動,檢定,然后——
大成功!
“所以?”老板娘稍微收斂了要打架的氣勢,坐回到床邊。
連帶著空氣中一下子出現(xiàn)的寒冷也一同消失了,溫度回升,讓雷野大大松了口氣。
“我...我聽到了哭泣聲。”雷野喘息著說。
老板娘不為所動,也沒有對雷野的發(fā)言表示自己的看法,但是雷野在她腦袋上幻視到一個大大的問號。
他繼續(xù)胡扯。
“不是你的哭聲,而是它的,”雷野走了幾步,把薇薇波奇攥在手里的魯特琴拿過來,他輕輕撫摸著琴弦,緩緩踱步,“幾天之前路過這里的時候,我聽到了鋸刃切割木頭般的聲音,身為一位吟游詩人,我很快便聽出那是魯特琴的哭聲,它在哀哭,哭訴著自己被不通樂理的人撥弄,這對它而言簡直是一種侵犯,它渴求著被人拯救,那時候我就發(fā)誓一定要將它帶出來,可是我身上并沒有錢,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當(dāng)然了,這聽起來確實很像偷竊,但實際上并非偷竊,我只是真的很希望讓這位魯特琴小姐能夠重新一展歌喉。”
“不通樂理...侵犯...”老板娘看上去大受打擊。
就在這時,薇薇波奇掙扎著從浴盆里爬起來,吐出一口血沫,“什么幾天之前...你不是昨天才到希爾流...咕嘟...咕嘟嘟嘟...”
雷野伸手又把這個傻逼按了下去。
難得的機會,順手給她搓洗了幾下腦袋。
看著浴盆中的洗澡水迅速變濁,老板娘有些嫌棄地面露難色,很快她轉(zhuǎn)移視線不再看那里,盯著雷野手上的魯特琴。
“你是,吟游詩人?”
“啊是的是的。”雷野用力點頭。
這個很好自證,雷野調(diào)了一下音準(zhǔn),然后隨手撥動。
還就那個反方向的中。
這個世界沒什么娛樂,所以吟游詩人們沒有什么就業(yè)壓力,隨便編個小曲兒就能拿出來賣唱賺錢了,而雷野掌握的勁歌金曲隨便拿出來一個都是降維打擊,這一點他已經(jīng)在羅西王國確認(rèn)過。
所以只是簡單唱了幾句**部分,就讓老板娘的眼睛閃亮亮起來,連緊繃的冷臉都變得柔軟,雷野結(jié)束演奏放下魯特琴的時候,她還抬起手來小小地鼓了鼓掌。
“這就是我來到這里的理由,我聽到了它的哭聲,我決定拯救它,讓它歌唱,”雷野眼神認(rèn)真,“照它的說法,你還得跟它道歉呢。”
“對...不起。”
(說服成功)(增加的聲望)
雷野松了口氣。
談到這里,明天至少不會被送到地下監(jiān)獄了。
不過后面會變成什么樣子,還得看老板娘愿不愿意就這樣讓他們離開。
站在原地局促地等待了一小會兒,雷野聽到老板娘輕聲開口詢問。
“你會在酒館,演奏嗎?”
“會的吧,”雷野想了想說,“不過演奏的話我可能不會用這個魯特琴,我賣唱時候用的樂器雖然和它很像,但實際上不是一樣的東西,我一般叫它吉他。”
“我會捧場。”
“謝謝你。”
又是短暫的沉默。
“偷東西,是不好的。”老板娘搖搖頭,說。
...原來沒糊弄過去啊!
“但是,你很會彈琴,所以送給你。”
雷野手足無措地呆愣住,看著眼前的老板娘起身,輕輕拍了拍雷野手里老舊的魯特琴。
隨后徑直從他身旁走過,抓起他剛才指著的儲物袋,從里面拿出一瓶藥劑。
“我下手,不知道輕重的,剛剛又很突然,我被嚇了一跳,真的很對不起,請把這個給她喝下去。”
回過神來,帶著一點點香氣的小藥瓶已經(jīng)交到手里,雷野終于想到了什么,急忙看了眼浴盆里的薇薇波奇。
剛才還能吐槽呢,可現(xiàn)在她的身體越來越軟,像是快要燃盡了。
雷野急忙把藥劑給她喂下去,然后把她扛到肩上。
跑路之前,他最后用感激的視線看了一眼老板娘。
真是個好人,她哪里需要道歉呢,根本就是他們兩個想要入室行竊的人不好,但無論是道歉的話還是感激的話,都只能留在今日之后了,雷野推開雜貨店的門,背著薇薇波奇一路狂奔,跑到最近的教堂。
治愈藥劑可能起了點作用,但作用不大,薇薇波奇還在時不時咳血,雷野用后背感受著她的身體,肋骨大概斷了兩三根,這種程度的傷治愈藥劑是救不回來的。
老板娘手勁真大。
“喂喂喂,往我身上噴血沫倒是沒所謂,窮哥們咱關(guān)系剛變好點別死我背上啊,明天還得下迷宮,你這...”
薇薇波奇把下巴擱在雷野肩膀上,連呻吟聲都發(fā)不出來了。
“唉...”
幸運的是,希爾流斯的大教堂很好找,就在不遠(yuǎn)的地方。
不幸的是,無論是哪個國家的大教堂都一樣討人厭。
“兩枚大銀幣,謝謝惠顧。”
好不容易敲開了大門,負(fù)責(zé)接待的治愈師微笑著這樣說。
“就一個治愈魔法而已啊,只不過是消耗你一點點魔力而已,這點魔力一個小時之后就自然回復(fù)了,”雷野亮了亮手上的鋼镚,“就當(dāng)做賒賬行嗎,我現(xiàn)在只有這些,幫幫忙...”
“我剛剛看過了,她現(xiàn)在的情況很糟糕,不僅僅是胸部斷掉的骨頭,還有長期食用亂七八糟的食物對內(nèi)臟的傷害,另外她幾乎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對吧,這些加在一起,兩枚大銀幣真的已經(jīng)是很公道的費用了。”治愈師依然微笑。
“是是是...”
雷野懶得和她掰扯。
在這個世界,因為無論什么病都是用治愈魔法來解決,所以醫(yī)療費用的高低并不取決于魔力消耗,而是完全取決于患者的受傷程度,在治療前患者需要接受檢查,檢查過后治愈師就會開始給患者疊buff,說你這里不行那里也不行,恨不得化身百度直接給你判處死刑,最后根據(jù)你身上各種各樣的問題給你算錢。
兩枚大銀幣,唉...
賒賬什么的,問了也是白問。
雷野看了眼靠在墻邊面色蒼白像具尸體的薇薇波奇。
...像是五年前他在路邊撿到的某個精靈。
又看了眼手中的魯特琴。
“唉...算你運氣好。”
他聳聳肩。
“那就全體目光向我看齊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