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軍回家的具體時間,郭家人并不清楚。
而他回來之后,也沒有直接往家里趕,而是在縣里戰(zhàn)友那里暫時落了腳。
雖然如今人人崇尚綠軍裝,但是郭建軍出門也沒有穿上軍裝,這是一種榮耀不錯,但是在更多的時候,也是一種負擔(dān)。
剛才在供銷社里的那種情況,他要是穿著軍裝的話,不發(fā)揚風(fēng)格也要發(fā)揚風(fēng)格,不論他是不是真的排了很久的隊,為人民服務(wù)嘛。
郭建軍去當(dāng)兵,老實說,一開始不是因為什么信仰和向往,那是為了給自己謀一個前程,是沖著部隊里面的那一碗飯去的。
離家那年他十九歲,正是吃不飽要長個子的年紀,郭建軍一個不上不下的老三,父母不太看得上,自己要是再不想個辦法,一輩子渾渾噩噩就那么過去了。
于是郭建軍就這么走了。
當(dāng)了兵,有津貼,第一年每個月有六塊,拿到手里還沒捂熱,老家那邊就來信,家里要用錢,讓他這里有多少匯多少回去。
郭建軍匯了五塊回去。
從此以后,他的津貼就成為了郭家的血包,只有貼回去的,沒有拿回來的。
一封封催錢的信件,變成了飛過來落在他身上的一塊塊石頭。
衣服壞了、薄了、鞋子裂了,受傷了、生凍瘡了......這些從不在郭家人關(guān)心的范疇里。
但是郭建軍依然雷打不動的每個月匯錢過去,一般是五塊給自己留一塊,有時候家里催得急,連一塊錢都不給自己留,全匯了回去。
時間久了,戰(zhàn)友們就知道了,這小郭,有點實心眼。
孩子怎么就這么實誠呢,部隊里面也很辛苦的,家里人是要照顧,但是照郭建軍這樣有去無回的送錢送票,實在是讓人看著寒心。
真關(guān)心孩子,不說送多少東西,哪怕口頭關(guān)心一下呢?
郭家的一份份來信上面,一開始還會費心措辭,后面就只有直白冰冷的‘匯錢’兩個字。
部隊里面沒有秘密,郭建軍的事情,漸漸地,被更多人知道。
領(lǐng)導(dǎo)也知道了,聽著就挺牙疼的。
誰的兵誰心疼,一個綜合素質(zhì)挺不錯的兵在自己手底下過得跟小可憐一樣,本來只是看看聽聽,后面郭建軍的表現(xiàn)越來越好,越來越突出,領(lǐng)導(dǎo)就有點看不下去了。
好歹給自己花點錢也行啊。
當(dāng)兵的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軀,那腳上一雙鞋都磨的能看見腳底板了,還能穿嗎?
就是平時訓(xùn)練,這也影響啊。
再看看那滿手的凍瘡,紅紫開裂流血,連個蛤蜊油都不抹,幾分錢一個買了又怎樣呢?
領(lǐng)導(dǎo)看不下去了,抹了一把臉,把郭建軍拉過來,語重心長的教育了一番。
顧家絕對沒毛病,但是你一個當(dāng)兵的,是要保家衛(wèi)國的人,連自己都保護不好,還怎么能干大事呢?
郭建軍老老實實的點頭,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回頭第二年漲了津貼,他給家里回了信,以后每個月只能匯四塊錢了,在信里哭訴兒子不孝,沒有本事,一定要在部隊里面多多努力。
其實第二年也就是漲了一塊錢,但是從這一年開始,郭建軍每個月只給四塊錢,固定不變,且票據(jù)也都是扣一部分,給一部分。
等到第三年,他不是大頭兵了,津貼又漲了,他也沒增加給家里的錢。
郭家肯定不滿,但是山高水遠的,鬧也鬧不起來,再加上四塊錢也不少了,就這么認了。
至于郭建軍,他是個實心眼嗎?
當(dāng)然不是,郭建軍就是典型的長了一張讓人民信任的可靠面容,實際上肚子里九曲十八彎的。
他自己很有主意,所以在后來家里給他來了一封信,讓他過年回去和自己嫂子的一個表妹相親的時候,他就知道原本和趙家的婚事可能要生變故了。
這才有了發(fā)到趙家的那封電報。
郭建軍自己也沒想到自己的第一個相親對象會是趙玉菊那樣的。
有些人,說不清什么感覺。
但是第一眼看到了,就覺得,心里熱熱的,視線仿佛被剝奪,一直繞著那個人轉(zhuǎn)。
可能這就是喜歡,或者說是心動,郭建軍也說不明白。
但是他知道,這個姑娘,他想要娶回去做媳婦兒,不想要錯過。
就這一點就足夠了。
所以郭家另外給安排的相親,他是完全不會接受的,他回來就是要辦和趙家的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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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紅豆在縣里看到了傳說中的國營飯店。
這里的墻上雖然沒有標上‘不許無故毆打顧客’這樣的標語,但是窗口負責(zé)收錢票的那大哥絕對不會滿臉微笑,來一句歡迎就餐的。
祁紅豆手里提著兩個新買回來的竹編殼水壺,看著小黑板上粉筆字寫的菜單。
鮮肉小餛飩5分錢/二兩糧票
肉絲面1毛八分錢/三兩糧票
燒餅4分錢/二兩糧票
紅燒魚3毛六分錢......
祁紅豆肚子餓了,看完小黑板,干脆利落的掏錢買了一碗餛飩,她可不想要觸發(fā)窗口‘NPC’為數(shù)不多的耐心值,然后來一場口水戰(zhàn)。
安安穩(wěn)穩(wěn)吃頓飯不香嗎?
嗯,結(jié)論是很香。
這年頭當(dāng)廚師的除非是走后門的,一般都有兩把刷子,一碗滴了兩滴香油,灑了半透明小蝦皮和蔥花的餛飩擺在祁紅豆的跟前,普普通通的藍邊大瓷碗,也變得不一樣的好看起來。
祁紅豆吃了一口,瞇起了眼睛。
微微燙口,但是餛飩餡料鮮美,餛飩皮滑溜勁道,湯水也是好滋味,一口下去,美好的讓人迫不及待的想要繼續(xù)下一口。
好香。
一個人下館子好快樂。
......
趙向南和趙愛民是出來找祁紅豆的。
他們本來是去招待所找人的,但是撲了個空。
一個小老太太,咋就這么閑不住呢?
趙愛民對郵局的招工考試興趣缺缺,就想著都來縣城了,能不能和老娘去縣城里的供銷社逛逛,說不定能買點好東西呢。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本來就是這么打算的趙愛民在發(fā)現(xiàn)自己老娘不在招待所之后,頓時扭頭對自己大侄子百分百確定道,去供銷社找!
娘和自己心有靈犀,肯定是先自己一步去供銷社了!
趙愛民歡歡喜喜的的帶著不太確定的大侄子找過來了。
路過國營飯店的時候,趙愛民停了下來,摸摸口袋,跟著就咽口水。
“等找到娘,我們也去下館子!”
他看到大姐夫給娘錢票了!
話音還沒落地,趙愛民就看一個滿面紅光的小老太太提著熱水瓶,從國營飯店出來了。
趙愛民:“?!”
趙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