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給郭建軍回過一次信之后,趙玉菊隨軍的事情基本上就定下來了。
郭建軍來安排房子和其他事情,剩下的只等著趙玉菊定好日子來了。
郭父郭母本是不知道趙玉菊要隨軍的事情的,郭建軍結(jié)婚之后,他們壓根就沒關(guān)心過自己兒媳婦兒咋樣,小兩口有沒有喜訊傳過來,兩口子就盯著錢了。
只是郭老二藏著心眼,事后疑心郭建軍有鬼。
他可是知道爹娘為了簽?zāi)菙嘤H書,可是找郭建軍要了不少錢的。
本來郭老二以為這一下基本是給老三榨干了的,卻沒有想到后來他找人一打聽,嘿,人老三就算是入贅,在老趙家日子過得也瀟灑著呢。
那岳父岳母把他當親兒子似的,別說把老三當牛使喚了,那干活都不帶叫他的。
說是體諒老三當兵辛苦,留在家里時間又短。
后面老三的確是沒過多久就走了,但可有人在鎮(zhèn)上郵局看見了,老三的媳婦兒和老趙家的那個老太太一起去取錢的。
至于什么錢,那還用問嗎,指定是老三的津貼了!
“老三給的錢也太少了!”
“爹,娘,你們辛苦把老三養(yǎng)這么大,他就給那一點錢就想要斷了親,實在是不像話。”
“你們看老三給以前給家里匯錢,要三請四催才請得動,現(xiàn)在我可聽說,他給老趙家匯錢勤快的很呢。”
郭老二忽悠著郭父郭母,各種夸大其詞,成功激起了郭父郭母內(nèi)心的貪婪。
“娘,老三是靠不住的,以后我給你們養(yǎng)老,我肯定是最孝順的那個。”
“......不過,爹娘,我現(xiàn)在靠種地也掙不來什么錢孝順你們,還是得有個正經(jīng)工作才行......公社里的糧站好像要招人了,能不能給些錢給我疏通關(guān)系,打點一下,這樣咱們家也是有鐵飯碗的了,放心,等以后拿工資了,錢我肯定都上交,都孝敬給你們。”
郭老二說得信誓旦旦。
“真的?”
糧站的工作可是真的香餑餑,雖然郭老二讓他們拿錢,郭父郭母并不愿意,但是聽到是糧站的工作,兩人的眼睛都亮了。
“你還有這個本事?”
郭父打量著自己的二兒子,語氣里是很明顯的質(zhì)疑。
郭老二也不在意,為了達成目的,他還是堅定地重復(fù)自己剛才的說辭。
當然,也沒忘記了再提一嘴郭建軍,分散郭父郭母的注意力。
也是因為郭老二在這邊使壞,所以后面郭建軍才會源源不斷收到家里的來信騷擾。
“建軍,你的信。”
“你媳婦兒給你寫的?真勤快啊。”戰(zhàn)友打趣郭建軍,年輕人就是黏糊,馬上都要隨軍了,還寫信寫得這么勤。
郭建軍笑笑不說話,等回到自己的單身宿舍,撕開一看,只是掃了一眼,他就面無表情地合上了,把信塞回信封,又丟進了抽屜的最深處。
凝視著被合上的抽屜,郭建軍的面色很冷,不過等到他轉(zhuǎn)過身看到自己精心布置過的宿舍之后,他的表情又稍稍變得柔和起來。
自己的爹娘是什么人,郭建軍很清楚。
那是腳打后腦勺,顧前不顧后的人,本來斷親之后,如無意外,起碼一兩年,他們都不會想起自己這個人。
現(xiàn)在催錢威脅道德綁架他的信一封接著一封,估計是有人在起火架秧子了。
這個人,不是郭老大,就是郭老二了。
人家說無仇不成兄弟,郭建軍覺得他們幾兄弟大概是只有仇的。
以為這樣就能威脅他?
他能夠有今天,都是他自己好不容易努力得來的,想要破壞他現(xiàn)在的美好生活?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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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票建軍托人給你買好了,你到那天,他回去車站接你,就是這火車上,你可得小心一點,聽說火車上人多得很,小偷小摸的人也不少,你可要把東西收好了......”
祁紅豆看著趙玉菊房間里面已經(jīng)收拾好的大包小包,再看看旁邊拉著女兒的手,一臉不舍,卻還是說不出話的王小草,便自動代替王小草開啟碎碎念模式。
而且基本上是她說一句,王小草就跟在后面瘋狂點頭肯定。
在家千日好,出門處處難,雖然早就已經(jīng)有了心理建設(shè),可是王小草還是舍不得。
祁紅豆能理解,幫王小草說完心聲之后,她就把空間留給他們母女二人了。
明天一早趙玉菊就要走了,趙向東去和趙向南去送。
煤油燈下,跳躍的光影中,王小草打開自己帶來的包裹,她親手縫制的紅色嫁衣染上昏黃的光暈,使得這一件普普通通的紅衣裳好似在發(fā)光。
趙玉菊滿眼驚艷。
紅旗大隊這會兒結(jié)婚,新娘子能夠有個紅布做蓋頭都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何況是一件紅色的嫁衣呢。
“娘,這是——?”
趙玉菊遲疑地看向王小草。
從來對好東西都是不敢收,害怕自己占了其他人便宜的王小草,這一次面對滿眼驚艷和遲疑的女兒,神色卻很從容。
她比了個手勢,趙玉菊很快從她的表情和手勢里讀懂了她的意思。
“......這衣服太好了了,我也穿不上啊。”
趙玉菊搖搖頭,就算是奶給她買的,這也太貴重了。
王小草卻拉著她的手去摸鋪在床上的紅嫁衣。
她的手雖然已經(jīng)不年輕,可是手心依舊柔軟溫暖,趙玉菊覺得眼前這一抹紅色仿佛是有什么魔力一樣,誘得她摸上去之后就在心里止不住的流連和雀躍。
王小草望著女兒臉上變幻的神色,唇角緩緩綻開一抹舒展的笑意。
她沒能得到的,無法擁有的,成為遺憾的,應(yīng)該從她這里就結(jié)束,永遠不要重復(fù)。
她希望自己的女兒,開啟一個嶄新的,和她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所以這一件紅嫁衣,她拿到手之后,就沒有想過再還回去。
如果婆婆后悔了,覺得給得太輕易,要補償,她可以來,可以去滿足婆婆提出的任何要求。
只是衣服不能還回去。
趙玉菊一手握著王小草的手,一手輕柔地撫摸著床上的紅嫁衣,在這一刻,她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沉默的母親想要傳達給她的力量。
她把臉埋進王小草的懷抱,眼淚悄悄地打濕了王小草胸前打著靛青色補丁的粗布。
“娘,我不去了。”
懷里向來懂事會體貼人,又已經(jīng)成家的女兒說出這樣孩子氣的話,再次把王小草逗笑。
她輕輕地拍了拍女兒單薄的后背,也用手指揩過自己眼角滾熱的淚水,沒有把女兒從懷里拉開和她說不可以,只是安靜地陪著趙玉菊平復(fù)情緒。
小鳥兒也有翅膀了,廊下的小燕子明年再回來,也會重新筑巢,建造一個新的家。
她盼望著她懷里的這只小燕子,能夠飛的更高,更遠一點。
所以,該到分別的時候,分別一定會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