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你怎么來了?”
陸棄娘剛摸進(jìn)廚房點(diǎn)上了油燈,就聽到了身后熟悉的腳步聲,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大丫。
“娘,您是不是給三公子做吃食?還是我來吧。”大丫笑道,“我就知道,不您不能讓他餓著肚子睡。”
“我是尋思著,上門是客。更何況,還是你爹的表舅,這是真親戚。他一看就是年紀(jì)小,被家里慣壞了,也不算什么十惡不赦,不好讓他餓著。”
若是以后云庭想起來她,滿腦子都是不給飯吃,那成什么了?
“大丫,你回去睡,娘給他弄一碗面條吃,很快,這個(gè)我還會(huì)做。”
“還是我來吧,他挑嘴。”說話間,大丫已經(jīng)洗干凈了手,舀了白面在盆子里,兌上水和面。
“他也不見得吃。”陸棄娘道。
她怕大丫白做了。
“他不吃,咱們自己吃。咱們盡心就行。”大丫從容道。
陸棄娘也是閑不住的,就這里擦擦,那里掃掃,和大丫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娘,我爹呢?”大丫一邊搟面皮一邊問。
陸棄娘已經(jīng)開始燒水。
“他在屋里裝睡呢。”
“裝睡?”
“嗯,他不讓我來給三公子做吃的。我偏要來,他說他不能來,否則三公子還以為他軟了。”
大丫忍俊不禁。
這倒是。
那云庭,很像會(huì)蹬鼻子上臉的人。
等面煮得差不多了,陸棄娘去敲東廂房的門。
云庭在被子里哆嗦成秋風(fēng)中的落葉,牙齒直打顫,大氣都不敢出。
半夜鬼敲門,好可怕……
他要回家!
“三公子,你睡了嗎?”陸棄娘喊了一聲,嘀咕道,“餓著就睡著了?”
她剛想走,門就被打開,云庭身上披著被子,長發(fā)散在身后,屁滾尿流地過來了,面色蒼白,一臉的汗。
“我的娘嘞,三公子,你這是發(fā)汗呢!”陸棄娘驚呼出聲,“怎么了?”
“沒怎么。”云庭明明都要哭了,嘴卻硬,“你,你三更半夜找我做什么?”
“想著你沒吃飯,給你煮碗面吃,你吃嗎?”
“本來不想吃的,”云庭舔了舔嘴唇,“但是看在你有心的份上,也就勉為其難吃一口吧。面呢?”
“在廚房里,去廚房吃吧,廚房有桌椅。”
云庭抬腳就要往外走。
“這個(gè),給我就行。”陸棄娘心疼她嶄新的被子被拖在地上,從他手中拿過被子,用力拍打掉上面沾染的土,重新放到床上。
她的手觸到床上,發(fā)現(xiàn)有些潮濕。
再仔細(xì)一摸,還挺濕的。
倒不至于說尿床,但是這是病了嗎?出這么多汗。
云庭走進(jìn)廚房,看見桌子上的面條,身體比嘴更誠實(shí),幾乎是餓虎撲食一樣撲過去。
這面,說普通也普通,做法簡單。
蔥段在豬油里爆出金邊時(shí),鍋里加水燒開,把細(xì)如蛛絲的面條,在滾水里煮上,面條浮沉似銀魚躍波。
煮熟撈出來之后,加上兩顆燙過的青菜,一個(gè)煎得焦黃的雞蛋,四五片醬肉,再加半勺麻醬,熱湯一澆,香氣撲鼻。
對餓了幾乎一天的云庭來說,這就是勝過珍饈佳肴的人間至味。
看著他狼吞虎咽地吃著面條,陸棄娘心里終于熨帖了。
她就喜歡客人來家里的時(shí)候吃得肚子溜圓。
看到云庭頭發(fā)垂落不方便,她讓他把頭發(fā)扎一下。
“我不會(huì)。”云庭道。
梳頭這種事,自然有伺候他的人干,他不會(huì)。
陸棄娘:“……”
她沒辦法,只能幫他簡單在腦后扎了一下。
云庭不管她動(dòng)作,只顧埋頭苦吃。
陸棄娘看著,莫名想起她慘死的那些小豬,嘆了口氣。
她的小豬們,吃飯就這么省心。
“三公子,好吃嗎?”她笑著問道。
“勉強(qiáng)……尚能入口。”云庭吸溜完第三碗才想起擦嘴,袖口早漬滿油花,然后打了個(gè)飽嗝,臉色頓時(shí)通紅。
陸棄娘忍笑忍得很辛苦。
勉強(qiáng)吃三碗,不勉強(qiáng),要把鍋一起吃了嗎?
“三公子,明日回去吧。”陸棄娘苦口婆心勸道,“父母和子女之間,有什么隔夜仇?氣急了說幾句狠話,但是你出事了,沒有人比家里人更著急。”
“我不走!我來找蕭晏!”云庭吃飽飯,有力氣將犯倔進(jìn)行到底。
大丫默默洗碗,一言不發(fā),背影安靜而美好。
“你在我家,吃不好,睡不著……”
“我能吃,我也睡得著……我要去和蕭晏睡!”他想了想,想到蕭晏不近人情的樣子,忽然又有些害怕,改口道,“我跟你們睡好了。”
他可以睡榻上。
陸棄娘:“……”
你來睡阿黃的位置,我和蕭晏以及阿黃,都不能同意。
“三公子,你先去睡吧,敞著門。”大丫道,“我還要在廚房準(zhǔn)備一下明日的東西,等我回房的時(shí)候,替你把門帶上。”
這個(gè)主意好啊!
現(xiàn)在天氣不冷,可行。
但是自尊心不允許云庭答應(yīng)。
“我可沒害怕,我什么都不怕。”他死鴨子嘴硬。
“是,是我害怕,需要開著門,請你照看。”大丫淡淡道。
“行吧,那我就勉為其難答應(yīng)了。”云庭得了臺階,立刻借坡下驢。
他走到門口,忽然回頭,對油燈之中暗黃的那道身影道:“我不白吃你的,以后我請你吃翠玉樓。”
大丫眉眼未動(dòng),“早點(diǎn)睡吧。”
云庭回去了。
或許是因?yàn)槌燥柫孙垼舶纠哿说木壒剩@次他很快就睡著了。
“睡了。”陸棄娘替他把門帶上,回來對大丫道,“咱們也回去睡,這真是個(gè)祖宗。”
“正常,眾星拱月,幾十個(gè)伺候他一個(gè)。如今這樣,他適應(yīng)不了也正常。”
“我要和你爹說,趕緊把他送走。我倒不是心疼這點(diǎn)口糧,就是怕他出事,咱們可擔(dān)不起。”
“不太容易。”大丫把碗筷收好,“娘,他怕是,要在咱們家住一段日子了。”
“啊?你怎么知道?他和你說的?”
“那倒是沒有。”大丫道,“只是您想,之前他鬧得府里雞犬不寧,大過年的拿著刀要捅豬,可想而知鬧成什么樣……”
“他是挺能鬧騰的。”陸棄娘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要是我兒子,我一天打三頓!”
大丫看了看她肚子,“看自家人,總是不一樣的。”
弟弟就是上房揭瓦,她也只覺得聰明機(jī)靈。
“啊?該不會(huì)是因?yàn)閲珷攲?shí)在受不了他,所以把他放出來吃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