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不止看上去憔悴,身形也消瘦了不少。
但面對宋天陽,唐韻仍然樂觀的說道:“我沒啥事啊,姐姐就是最近胃口不好,吃的少了一點。”
她說話時明顯有掩飾不住的心虛,聯想到最近縣里的狀況,宋天陽大致能猜出來原因:“家里沒糧了吧。”
他這個姐姐從小就要強,可終究是女人,面對突然的關心時,她還是忍不住低下頭:“是啊,早都吃完了,最近的定量糧也是一減再減。”
定量糧已經快減少到原來的一半量,宋天陽在家也是按定量糧來吃,但縣里的定量糧還不及他家的三分之一,可想縣里的情況有多糟糕。
早知道就帶著二嫂來了,讓她看看縣里每月才多少定量糧,家里現在能吃飽飯,還吃的相當不錯,隔三岔五的帶點肉,二嫂還這要求那要求的。
聽了唐韻的話,宋天陽很是擔心這邊的情況:“姐,你怎么沒去找我?或者捎人跟我說一聲。”
唐韻很快搖搖頭,故作輕松的說道:“你別擔心這里,雖然吃的比平時少了,總歸餓不死人的,再說,你在鄉下日子只會比這里更難過。”
好歹縣里先緊著他們縣里人先吃,而鄉下只能靠自己了。
相比于這里,唐韻更擔心宋天陽在鄉下吃不飽。
“你這次來,姐姐也沒有什么能幫你的,爸在家呢,我也沒法讓你去家里坐坐。”唐韻心里滿是愧疚,好不容易盼著弟妹來了,結果卻無法好好的招待。
“曉葭,你可別跟姐見怪啊,等下次,姐帶著你和冬兒,咱到國營飯店吃去。”
本來今天她理應帶著去的,可家里的情況更糟糕,因為給唐龍送彩禮,加上這段時間鬧饑荒,家里面連錢都花光了。
眼下只能盼著饑荒趕緊過去,以后的日子也能慢慢好起來。
看著大姑姐很難過的樣子,梁曉葭又看了一眼丈夫:“天陽,要不咱給大姐卸兩袋糧食吧。”
兩袋糧食算啥,上次大姑姐可是送給她一塊手表。
宋天陽當然沒意見,當即掀開平板車上的遮布,而唐韻聽到梁曉葭的話后,再看看堆成小山一樣高的平板車,驚訝的問道。
“天陽,你,你這是拉的糧食?”
“對啊姐。”
“全是糧食?”唐韻不敢相信的又問了一句,誰家要是有這么多糧食,根本就不用再發愁眼下的饑荒了。
宋天陽轉頭笑著說:“對,我想著你這邊差不多也該缺糧了,這不買了糧食,才來見你。”
說著,宋天陽迅速扛下一袋:“姐,我就不進家了,先放在這里,回頭你找人拖進去。”
唐韻剛從震驚中反應過來,趕忙阻止:“不行不行,我哪能要你的糧食,你快放上去。只要你和曉葭把日子過好,姐就放心了,糧食是不能要的。”
“姐,你說不讓我跟你客氣,你怎么還跟我客氣起來了?”
唐韻低下頭:“這不一樣。”
說到底,宋天陽不屬于這個家了,白拿東西的話,肯定不合適。
宋天陽知道姐姐在想什么:“沒事姐,你又不是白拿,上次你給曉葭送了塊手表,這兩袋糧食才值幾個錢。”
唐韻搖搖頭:“手表只是姐給曉葭的禮物,糧食可不一樣,這是救命的東西,有錢都買不來,珍貴著呢。
畢竟你在鄉下,跟城里還不一樣,這些糧食你們就自己留著吃。”
唐韻這個姐姐是真的挺好,家里面明明情況很糟,可還是只關心宋天陽這個弟弟能不能吃飽飯。
梁曉葭在旁邊勸說道:“大姐,你就收下吧,我們家里還有呢,夠吃的,天陽現在可有本事了,家里從來沒斷過糧。”
唐韻聽的露出微笑:“弟弟真的長大了,都能擔起一個家了。”
她念叨著,不由得又想起另一個弟弟唐龍。
這人啊,最怕對比,她總是不自覺的拿唐龍和宋天陽對比。
以前沒覺著這個弟弟有多優秀,很普通的一個人,可是一旦和唐龍對比,宋天陽身上的優點便被無限放大了。
她一直安慰自己,這是對宋天陽的先入為主,造成的偏心,時間長了,等把宋天陽淡忘,唐龍肯定也是很不錯的。
然而這樣的安慰根本沒有用,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心里反而越來越篤定,宋天陽就是比唐龍好,比唐龍優秀。
正在猶豫著要不要收下糧食時,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院子里傳來。
“韻韻,你不是要去挖野菜,在那跟誰說話呢?”
聽到聲音,宋天陽回過頭,當即眼眶忽然變得模糊,出來的人正是養母王麗華。
從王麗華的聲音中,宋天陽還聽到了“野菜”兩個字,他又看向姐姐唐韻。
唐韻當然很尷尬了,明明沒有血色的臉頰,都不自覺的紅了起來。
“天陽,不是你想的那樣,主要這不開春了,想著換換口味……”
唐韻忽然說不下去了,她和宋天陽光屁股長大,撒沒撒謊互相一眼就能看出來。
她這次出門的確是想去挖野菜,沒想到出門就碰見了宋天陽。
她剛才沒有說,也不是覺得丟人,而是真的不想讓宋天陽擔心。
愣神的功夫,王麗華已走近過來,她的目光始終落在宋天陽身上。
剛才離得遠,她還以為看錯了,直到走近了,才確信真的是宋天陽,是她那個曾經的兒子。
“媽。”宋天陽輕聲喊道。
聽到一聲“媽”,王麗華便更確信了,真的是兒子來了,她聽了十六年的“媽”,不會聽錯的。
捧著宋天陽溫熱的臉,王麗華顫著聲呢喃:“天陽壯實了不少呢,媽媽剛才差點認不出來。”
如果記得沒錯的話,距離上一次分開,都有小半年了,這也是宋天陽第一次隔了這么長時間沒來看她。
以前總是三天兩頭的來,或者十天半個月,最久絕對不超過一個月。
來了,也不敢讓他進家里,娘倆就在外面簡單聊聊家常,王麗華也是滿足的。
沒想到這次宋天陽竟然隔了這么長時間都不來了,王麗華不怪他,只怪她自己,上次要狠心斷絕母子關系。
宋天陽一定很傷心吧,她也傷心啊,每到夜里,她總會哭,責怪自己當初為啥要說那樣絕情的話。
難過之余,她還是盼著宋天陽能厚著臉皮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說那樣的話了。
沒想到,宋天陽真的來了,不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