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洛這幾天進進出出,沒少跟接待員打招呼。
兩個接待員都認識她,不忙的時候,還會分享些趣事給她聽。
迎著接待員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白清洛走到男人背后。
她捋順劉海,清了下嗓子,“請問,你說的那個肥肥的白同志,是我嗎?”
季承鷹手臂倚著柜臺,兩條長腿慵懶隨性地微曲著。
背后響起白清洛的聲音,他身體僵硬了一瞬。
回過身,站直,桀驁的寸頭幾乎和上面那二十瓦的燈泡齊平。
目光落在白清洛身上,季承鷹眉頭緊蹙,眼神復雜,看不出來是什么情緒。
“你怎么一下子瘦了這么多?”
衣服也穿得破破爛爛的,上面的補丁比他的還多,到底誰才是鄉(xiāng)下人?
“啊!?”白清洛眨巴眨巴眼,直勾勾看著他。
她爸基因真強,他哥長得可真帥啊。
身高優(yōu)越,寬肩窄腰,膚色健康,鼻子高挺,痞氣又冷酷。
很像她白天做夢,跟老天奶求來的哥。
緩過神,白清洛瞄了一眼自己,已經(jīng)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有冒牌貨冒充她!
白清洛不想沒苦硬吃,義正言辭,快速否認,“從小到大,我就沒胖過的,你肯定是認錯人了。”
她眼睛奇怪地打量面前的男人,故意追問,“這位同志,你確定是找我的?我們好像沒見過吧?”
同志,叫得怪好聽的。
要真是他妹妹就好了。
可惜,他要找的是那個沒禮貌的死肥婆。
“她就是你要找的那個女同志,但她似乎并不認識你。”接待員警惕地看著季承鷹,一副要他給個合理解釋的樣子。
她手挪動到摁鈴上,擺出隨時要喊人的架勢。
“!!!”季承鷹眼睛睜大,眼底閃過震驚。
怔住了起碼五秒鐘。
他盯著白清洛瞧來瞧去,還繞著她走了半圈,一時半會兒有點不敢確認。
“你是白清洛?”
那他們之前見到的那個女人是誰?
“昂。”白清洛怯怯地掀起眼皮,假裝懦弱,只敢在劉海間縫中偷瞥他,“我是白清洛,你是誰?”
說是十點半來,結果八點半就過來了。
這樣看,她這親哥貌似也沒她想象中那么不在意她這個妹妹。
“我是你三哥。”季承鷹脫口而出,隱隱猜到了點什么。
不走步驟,直接就認哥了?
白清洛抬了抬眸,有點彎的狐貍眼愣是瞪得圓圓的。
“我發(fā)過電報的,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咋突然來了?”
兩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看著彼此,兩張懵逼臉。
接待員保持微笑,怪事年年有,今年有點多。
妹妹換件丑衣服,親哥都認不出來了。
她吞咽著口水,潤了潤嗓子,“這邊建議你們可以到大堂里面坐著聊。”
“好的。”白清洛乖巧點頭,率先朝大堂的空座椅走去。
啥子情況?
季承鷹眉頭緊鎖,視線遲遲沒能從白清洛空蕩蕩的褲腿上收回。
瘦。
瘦骨嶙峋這個成語,居然在他妹妹身上得到了具象化。
可他上個月來時,明明記得對方不是長這個樣子的。
別說只過了一個月,就是過個十幾二十年他也不可能記錯。
印象中,他知道的那個白清洛,一米六左右,胖胖的,身上的肉至少一百五十斤,張口閉口就罵他是土老帽,鄉(xiāng)里鱉。
跟他面前這個瘦瘦的白清洛完全不是一個樣。
“你怎么不走了?”季承鷹及時剎住腳步,差點沒撞上去。
他環(huán)顧四周,鼻子輕皺。
大堂零零散散坐著一些人,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芒果味的香煙和舊木頭的陳舊氣息。
見過封臘的芒果,芒果味的香煙倒是第一次聞到。
白清洛下意識蹙眉,不太想在這里談話。
她轉過身,正面對著季承鷹,剛要開口,招待所就又進來了一個熟悉的男人。
長得高又有點好看的男人,一天出現(xiàn)兩個,惹得接待員都忍不住多瞧了兩眼。
白清洛眼睛一亮,招了招手,“高大哥,這邊。”
城里人都管男同志叫哥,管親哥叫男同志的嗎?季承鷹有些吃味地掀起眼睛,看向門口。
“哎!”高文強騎他爸那輛二八大杠過來的。
怕車被人偷走,他沒敢離太遠,時不時回頭瞄一眼。
白清洛觀察到這一點,主動走了過去。
季承鷹一聲不吭,卻也緊隨其后,跟個保護神似的。
“能換的我都給你換成了省級票,有一些是全國通用票,你去了青友縣,也照樣能用。”
高文強手里的票證被一塊布包裹著,他遞過去,“你點一下,盡量貼身收著,火車上扒手多。”
鄉(xiāng)下自給自足,以物換物,布票靠攢,肉票難換。
季承鷹看到那些票,腦海中不禁回響起白悅那些傷人的話。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感受到了世界的參差,雖然心里的巨大落差并沒有讓他窘迫到不敢抬頭說話。
“謝謝高大哥。”白清洛眉眼彎彎,沒有清點,只看了眼就隨手揣褲兜里了。
因為她信任的舉動,高文強對她印象也愈發(fā)良好。
“訂婚喜糖。”他遞過去一小盒喔喔糖和一捆拿繩子綁好的布。
“你的布票,阿媛收下了,她那人喜歡有來有往,就給你扯了幾塊勞動布,回頭你自己就能縫三四件短袖上衣,以后下地干活也方便。”
本來阿媛準備的是兩塊勞動布,因為昨天吃了白清洛的東西。
見高文強又轉送她布票,她索性把家里攢的布都給了出去。
“替我謝謝沈姐姐,這個我還真需要,姐太有心了。”白清洛接過,很自然地塞進了季承鷹懷里。
季承鷹看了眼,抬頭,挑了挑眉。
轉頭就又見她伸過來一只手,拉了下他的胳膊。
白清洛露出八顆小白牙,介紹道,“我三哥,親的,他來接我回家。”
聲音甜軟,語氣卻透著幾分小得意和顯擺。
“那敢情好。”高文強笑著和季承鷹寒暄了兩句,問道,“是今天上來的嗎?”
“昨天就到了。”季承鷹手指勾住繩子,拎起布匹,裝糖的紙盒被他塞進繩子和布的縫隙中夾著。
白清洛猛地轉過頭,“哥,那你買回去的票了嗎?”
甜甜地喊他哥,不像白悅,不是喊大名就是管他叫鷹狗子。
季承鷹心軟成一片,頭回覺得有妹妹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總聽季大福炫耀他家好妹妹,這下好了,聽話乖巧的好妹妹,他也有了!
“哥?”白清洛歪頭看他。
好傻,笑起來一點都不酷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