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紅墻 章二十四 周末

初三的周末，一如既往地忙碌。

除了一如往常的補習班外，還多出了學校的事情。好比上周的理化操作考試，又好比這周的自招。

今年的五月，好像過分的熱。

陽光穿過玻璃窗照在青昱百無聊賴的臉上，目光無神地掃過車窗外向后極駛的在烈日下扭曲的景色。

不久前還是實驗考，但這次，就是真正地去參加計入檔案的考試了。

雖然說早前聽聞的風向從來都說操作考與英語的口語聽說類似不會有什么刻意難為人的點，但既然是去他校的正式考試，青昱難免是有些緊張的。

其實以上也只是借口。真正緊張的原因是，青昱完全沒有復習。

早在幾個禮拜前，年級組的化學與物理老師就將操作考的經典實驗流程拍成視頻通過釘釘家校本發到了九年級每一個人的消息欄中，為的就是讓同學們都能再三復習萬無一失。

但像青昱這種…..與其說是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不如說撞了南墻不回頭的人來說，她堅定甚至是對自己的知識領域有著近乎盲目的自信，堅決不肯點開復習視頻看一眼。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于是理化操作考向著沒有半點復習過的青昱張牙舞爪而來。

冷空氣充斥著的車內，青昱忽然打了個寒戰。一種無由來的驚慌充斥著她的心，似乎不去干點什么，她注定死翹翹。

“我要是操作考過不了怎么辦?。俊辈豢峡荚嚽芭Φ那嚓旁噲D得到心理安慰。

車輛前排的父母頗有幾分無言以對：“那就過不了咯，你要是過不了…中考也別考了?！?/p>

獲取安慰失敗。青昱陷入更深的焦慮。

“我還有幾個復習視頻沒看，我現在看。”找不到任何安全感的青昱最終還是在惶恐的面前折服。

“你不是說你都復習好了？”一向語氣平靜的父母此刻帶上了幾分荒謬地質問，“然后你現在臨時抱佛腳？”

“看看總歸好的。”青昱抬頭看了眼儀表盤上的時間，距離考試進場還有半個小時不到點。剛好來得及把兩個視頻看完。

然而，點開視頻的青昱顧慮更重了。無他，她發現這個實驗操作…..不能說沒完全記住，只能說是和記憶中完全不搭邊。

連接儀器，用鑷子夾取大理石，打開蓋子，放鹽酸，檢測氣密性，這幾個步驟在腦海中翻來覆去地攪和，最終毫無意外地成為了一團漿糊。

眼見著進場時間臨近，而車子早已在考場門口等了有一會兒，校門口隊伍逐漸成型的時候，青昱在心中為自己提前點了根蠟燭，然后將手機關機，抱著必死的決心下車。

黎典在人群中的背影永遠是醒目的，瘦高的個子，彎曲的脊背與桀驁的步伐，讓青昱一眼便鎖定了她。

“你復習地怎么樣？”一只手搭上黎典肩膀的同時，青昱的心中安全感也有了提升。

“沒怎么樣啊，不就把那兩個視頻看了幾遍嗎？”黎典露出一副你在問什么毫無建設性意義問題的表情，皺眉。

“我…”青昱看了眼周圍，抬頭小小聲道，“我沒看完?！?/p>

黎典的表情在極端的時間內由奇怪變成了嘲笑：“你沒看完？那你在干嘛？”

“沒看，寫作業?！表槺忝~，嗯。這個是不足為外人道也的。

“哎呀沒事啦，這個都很簡單的?！?/p>

隨意聊了幾句，便到了青昱班級排隊進等候室的時間。

按照學號列隊，再通過大門時一如上次那般聽到儀器不斷響起的“體溫異?！?，青昱的心情也放松了下來。

走進等候室，簽好名字，青昱開始看著黎典的背影發呆。由于青昱與黎典的學號是一前一后，這樣讓她們相處的契機大大增加。只不過這次，卻是通過四人一組的隨機排序分割的。

教室前方，一個監考學校的老師正坐在座位上與他們角度相對。一沓卷子在她的手下一張張翻過，夾雜著紅筆刷刷的批改聲，硬是讓青昱聽出了殺伐果決之感，不免有些牙酸。

“出去排隊。按照組別跟在對應老師身后。”跟著老師穿過長廊，走過大堂，停在了依舊在底層的實驗室門口。

青昱把隨身帶的袋子放在門口，走進教室按座位順序坐下，環顧了一下四周，安靜地等待考試開始。

不過，坐到這個位子的運氣可是真不好啊。青昱抬頭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講臺，心里苦笑了一下。一整個教室二十幾個人，她偏偏抽中了這五分之一的概率分到了第一排。

好巧不巧，她真的沒復習實驗。那么，接下來怎么不引人注目地參考別人的實驗步驟呢？

電子顯示屏上的倒計時一格一格地跳動，有著二十幾個學生與十來名監考老師的教室內寂靜無聲，只有電風扇與空氣的聲音訴說著流動的空間。

時間走過一秒，界面一閃，進入全新的輸入界面。

鍵盤的敲擊聲打破寂靜，序幕正式拉開。

拉開凳子，青昱站起身。依照僅存的記憶鏈接好儀器，檢驗氣密性，開始思考下一步做什么。

腦海中一團亂麻，不妨礙手的自己行動。

轉眼間，青昱已經加好大理石，打開了鹽酸的蓋子，準備把鹽酸倒進儀器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青昱略微向右轉頭，看了一眼別人的實驗步驟。

這不看還好，一看便是一驚。上一個步驟正好做錯了。

青昱愣了幾秒，決定再實施一遍正確步驟。她復原前一步實驗操作，接著才有驚無險地完成了接下來的步驟。

過程中，似乎還聽到右邊的監考老師詢問了另一名：“之前步驟做錯了重做要緊嗎？”

收拾完一切再度坐下，青昱如蒙大赦。終于完成了，沒有出現差錯。

等到第一場考試結束，領路的老師將學生帶到一個大廳中列隊等待下一場儀器布置的時候，青昱再度看到了黎典。

她同樣站在隊伍的末尾，左右踱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礙于領隊老師，青昱一開始并不敢走過去分享自己的經歷。但后來越來越多人開始肆意交流時，青昱決定豁出自己的面子。

無所謂，那么多人講話，總之挨罵的不是自己。

“你知道嗎，我之前操作差點做錯了！”

朋友間的分享往往不僅限于快樂與美好，一方的驚險與害怕或許也是另一個人的快樂源泉。

好比此刻，黎典笑得毫無芥蒂，絲毫看不出來對青昱的擔心：“哈哈哈哈，你居然會忘記這一步，太好笑了！”

分享有時候，便是讓別人快樂的同時，你看著她，也會得到相應的快樂。

收拾考場的時間并不長，轉眼下一場考試入場。青昱依然坐在第一排，只是看過此次考試的儀器后，青昱便放下了心。

開考前，青昱不經意間向右一瞥，便望見了左側隔著一個走廊與一個人面向青昱趴著的夜竹。

對方眨了眨眼。

青昱同樣眨了兩下作為回復。

來往數次后，青昱忍不住笑了笑，轉開頭繼續看著自己的屏幕發呆。

第二場考試如預料中那般毫無困難地度過。

離開考場，原本安靜如雞的同學瞬間便好似打開了聲帶，吵鬧夾雜著歡笑，在通往開場大門的路上綿延。

總而言之，還是順利的。青昱打開手機，先是借黎典打了個電話，目送她離開后靜靜等待自己父母的到來。

陽光依舊炙熱，但燦爛不輸往日。

思緒回籠，青昱望著面前的人身人海暗暗嘆了口氣，忽而有些羨慕起自己不用參加自招的同桌。

乘了三站地鐵來到完全不熟悉的黃浦區，或許唯一的好處就是基本可以免除見到自己認識的人的可能，這對于社恐來說大概是唯一的福音。

走入校園，青昱找了個樹蔭靜立等待。同時有些慶幸自己這天穿了防曬服，而不用在烈日下暴曬。

不多時，人流便開始向著教學樓內涌入，青昱明白，這意味著要進考場了。

按照先前指示牌上對對應的考場，青昱走進高聳的大樓，外墻由磚塊砌成，不同于普通的紅色，外墻的磚塊翻著褐色，又有風吹雨淋留下的暗色侵蝕，如屹立在中心城區不倒的古老守衛，多有滄桑卻仍然威嚴。

感嘆了一下別人學校的建筑，青昱一路走樓梯到了六樓，隨后被奇怪的學校格局弄得一時手足無措。

眼見最靠門的601教室與對應門牌相符，便走了進去。然而走到講臺簽到處一看，名單上所有人皆是張姓。

“你好，我想請問…”

“沒有你？走錯教室了。”負責簽到的老師也不聽青昱的問題，徑直招呼其他學生，將青昱晾在了一遍。

青昱挑了挑眉，內心問候了一遍那位老師，便退出了教室開始自己尋找。站在一個地方也不是辦法，既然問不到人那便自己找。

順著人來人往的方向，青昱重新回到了上樓的樓梯口，看到了另一邊的走廊。

走廊在向前衍生十來米后分叉，一左一右。青昱不得不吐槽這個奇怪的設計誤導了多少人，但她也在此時看到了另一個601。

門牌上端正地寫著A601。

青昱對著門牌看了幾眼，不只是無語更多些還是釋然更多些。怎么會有人在有601的教室牌后還設一個A601的呢？

青昱不想問，青昱只覺得負責人愚蠢。

這次總算是沒有走錯。順利簽到后，青昱找到了自己的位子坐下，在還未開始考試前看向了窗外。

位子靠窗，不得不說視野是極好的。是不過美中不足的是此時窗外看過去的地大部分在進行基建，起吊機，荒土與綠色的建設圍墻將工業的氣息發揮到極致。

施工也沒什么好看的了。

不過比卷子好看是事實。

青昱在拿到數學卷子后感慨。從未學過自招的她此番本就是去試個水，或者用更通俗易懂的話來說便是體驗人家的校園。

只不過，這種難度的題讓她來做還是會感受到挫敗的。

上次有這種感覺，好像已經是四五年前奧數比賽的時候了吧。只有幾道能確定的，接下來不是靠猜就是湊數字，興許還能靠著運氣撈到幾分。

挫敗感在拿到英語試卷時達到頂峰。幾篇閱讀中，十一選十的那篇文章那十一個詞幾乎全都不會。毫不夸張地說，青昱對那些單詞就是大眼瞪小眼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她大概只能看出這篇文章說了科比墜機，隨后追憶了一下他的輝煌過往。至于具體講了點什么，那是半點也看不出。

唯一讓她有一些參與感的體驗便是語文，好歹都是中國字，能看懂，都是選擇題，也都能做。至于做的對不對….那就不是青昱需要考慮的問題了。畢竟她的文學常識那是只要稍微了解點的人都知道的不一般的差。

結束了持續一整個下午的考試，青昱感受到了空氣中名為自由的味道。當然，首要任務并不是犒勞自己，而是吐槽對于考場設計排位的不滿。

客觀來說，青昱覺得考場誤導的學生不在少數，也不知當事人是如何想的。

點進群聊，青昱看到了歸零對于乒乓球戰況的表述。毫無意外，確實是輸了，校隊的戰力本便不強。只是被壓著打仍有些屈辱。

打字輸入，確認發出，青昱覺得，朋友或許就是有時候讓你的誠心獲得反饋的地方。

只不過，青昱看著樓房的縫隙中透著的天空，瞇了瞇眼，明天仍有一場自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