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羅旭緩緩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
饒是醒了,腦袋還是有點暈暈的。
他提鼻一聞,只覺一陣香氣撲鼻。
酒香味之中……還夾雜著魚肉的香。
轉(zhuǎn)頭看去,只見方敬遠(yuǎn)已經(jīng)進了屋,這會兒正坐在桌前,滋兒地喝上一口,然后不緊不慢拿起筷子加上一塊魚肉,在湯里蘸上兩下,然后塞進嘴里。
那叫一個美!
看得羅旭一邊揉著腦袋,一邊舔了舔嘴唇。
“嘿我說老爺子,您還真不把我當(dāng)人啊,我這暈著呢,您吃得那么心安理得?”
方敬遠(yuǎn)聞言瞥了他一眼,同時慢慢嚼著嘴里的魚肉。
“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趕緊去把那家錢還了,然后跟他們斷了!”
羅旭起身坐到了桌前,直接從方敬遠(yuǎn)面前把酒杯拿了起來,仰頭干了。
“您說的輕巧,好幾萬呢!”
羅旭撇了撇嘴,畢竟他在胡同口飯館兒幫忙,一個月才一千多塊。
三萬……他上哪偷去?
“掙錢去,先把賬填上,別讓她們再來,爺聽著煩!”
方敬遠(yuǎn)說著,臉上露出幾分嫌棄的表情。
羅旭也是無語,老爺子這話說得容易,掙錢去……自己上哪掙去?
方敬遠(yuǎn)自從老了以后,時而就犯糊涂,這會兒八成又開始了。
“得,我掙錢去,您喝著,晚上我再過來收盤子!”
說完,他起身就朝外走,畢竟他心里也急著回家,找老媽問二姨的事情。
不過正要出門,只聽方敬遠(yuǎn)道:“倒騰到了好物件兒,給爺拿來??!”
“嗯?”
聽到這句話,羅旭愣了一下。
老爺子口中的倒騰,指的是古玩。
從古至今,靠倒騰古玩發(fā)家的人不計其數(shù);當(dāng)然,因為古玩散盡家財,一夜破產(chǎn)的人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老爺子曾經(jīng)親口對羅旭說過,絕不允許他碰古玩行。
尤其是不能拿著在他這里學(xué)的本事,出去倒騰物件。
“爺爺,您不是說,不讓我在外面碰物件兒嗎?”
方敬遠(yuǎn)這人做任何事都講個規(guī)矩,和他待久了,羅旭也是如此。
既然在人家這學(xué)了東西,就要守人家定的規(guī)矩。
這些年除了方家院子里的物件兒,他還真就是一次沒碰。
上半年,胡同東口牛家倒騰了幾件瓷器,賺了好幾萬。
不少人都去他們家看過那些瓷器,唯獨羅旭沒有上手。
一來因為老爺子立的規(guī)矩,二來羅旭也懂行里的規(guī)矩,人家沒請你掌眼看真假,你就別摸!
這時,方敬遠(yuǎn)不緊不慢地放下筷子,瞥了羅旭一眼。
深邃的目光中滿是歲月的沉積。
“都十八了,那規(guī)矩……就破了吧!”
方敬遠(yuǎn)擺了擺手,仿佛在說你可以滾了。
羅旭則滿臉驚喜:“這可是您說的,不帶改的啊!”
方敬遠(yuǎn)緩緩點頭:“記著,做事,不能壞了規(guī)矩!”
“得嘞!”
羅旭說完,便跑出了院子。
看著消失的背影,方敬遠(yuǎn)笑了笑。
“小王八羔子,本事傳給你了,其他的……就看你自己了。”
胡同里,羅旭心情大好,回家的路上,臉上一直掛著笑容。
其實對于賺錢,他并沒有太多的概念。
原因很簡單,他也沒見過什么錢。
退學(xué)之后,他便在胡同口飯館兒幫忙。
每個月一千多塊,他也如數(shù)交給老媽。
雖然老媽也會給他些零花錢,不過他沒什么花銷,手里留個百八十,多出來的,他就偷摸塞回老媽兜里。
不過能買個屬于自己的物件兒,他可是早就期待了。
家里,韓蓉已經(jīng)把飯菜盛出來了。
見羅旭進門,她連忙招呼:“怎么去那么半天?趁魚沒涼趕緊吃。”
羅旭并沒有坐下,而是一把拉住了母親的手。
“媽,您跟我說實話,今兒我二姨是不是又來催賬了?”
見兒子已經(jīng)知道了,韓蓉?zé)o奈地低下頭,露出一抹苦笑。
“沒、沒怎么催……”
“沒怎么催?那就是催了?她和您說什么了?”
羅旭一臉緊張,其實母親并不是個弱勢的人,可畢竟欠人家錢,又是親妹子,所以無論二姨每次的話多難聽,她都受著。
韓蓉沉默片刻,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你二姨說下個月再不還,就起訴我……還讓我寫了個保證書。”
“什么!”羅旭火冒三丈。
“媽,咱家以前沒少幫他們,他們家分房還是我爸給跑下來的呢,他們怎么這樣?”
韓蓉皺了皺眉:“行了,大人的事你別摻和。”
“媽您放心,我一定把錢還他們,以后還會讓您住大房子!”
羅旭滿臉認(rèn)真道。
看著兒子稚嫩的臉上滿是堅毅,韓蓉擦了擦眼淚,笑了。
“媽信,我們家大旭以后肯定有出息,快吃吧,別涼了!”
羅旭點了點頭,拉著母親坐了下去。
桌上除了熬魚,還有一碗炒白菜,羅旭便一個勁兒地往嘴里夾白菜。
“這孩子,吃那么多白菜干嘛?吃魚啊!”
韓蓉皺了皺眉,然后把白菜往自己碗里撥了一些。
“媽,您吃!”
羅旭說著,給老媽夾了一塊魚肉。
“媽不愛吃。”
韓蓉又把那塊魚肉,直接夾到了羅旭嘴里。
“嘿,真香。”
羅旭咧嘴一笑,心里卻是有些酸澀。
以前他爸活著的時候說過,老媽最愛吃魚,不過每次做魚她都舍不得吃。
所以羅旭才一個勁吃白菜,把魚給老媽留下。
快速扒拉了幾口,羅旭起身道:“媽我先去飯館兒了,下午忙!”
“誒,你再吃幾口啊!”
“飽啦!”
說完,羅旭已經(jīng)跑出了院子。
“這孩子……”
韓蓉嘴上埋怨,臉上卻是帶著笑意。
她把熬魚的湯倒進飯里拌了拌,簡單吃了幾口,又把剩下的魚端回了廚房。
紅光飯館,位于皮帽胡同口,連著一條小馬路。
雖然不算熱鬧,不過主要服務(wù)附近街坊,生意也算不錯。
飯館很小,一共就三十多平米。
這種館子在燕京被稱為蒼蠅館,而在天州,則叫狗食館。
此時雖然過了飯點,不過常來喝酒的老幾位,還在邊喝邊聊。
各自吹著牛逼,時而相互遞上一根煙。
羅旭一走進來,便忙著跟幾位問好,畢竟都是門口街坊,不少人都是看著他長起來的。
“牛爺,馮叔,李大爺也在呢!”
光頭李大爺對著羅旭舉了舉杯:“大旭吃了沒?跟大爺這對付一口?”
“吃完了,您喝著!”羅旭微笑道。
“大旭,過來!”
這時,一個六十多歲的胖老頭,朝著羅旭招了招手。
“爺昨兒剛收了個物件兒,你?一眼?”
說著,他從褲兜里,取出了一個用手絹裹起來的小布包。
手絹打開,只見里面露出一塊玉石。
羅旭雖然沒買過物件兒,但和方敬遠(yuǎn)學(xué)久了,還是有些眼力的。
所以還沒走過去,便一眼看出那塊玉石新的。
他咧嘴一笑:“牛爺您太抬舉我了,我哪會看這個啊!”
“是啊牛爺,大旭哪懂,您留神別讓他給碎(cei)了!”
說話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穿著深藍(lán)工作褲,寬大的T恤上滿是油漬。
正是紅光飯館的老板,鄭建軍。
羅旭雖然在飯館打雜,但他可沒拿人家孩子當(dāng)小弟,都是家門口子,平時很是照顧。
現(xiàn)在這么說,也是怕萬一羅旭給碰壞了,沾上麻煩。
“他不懂?這兔崽子精著呢,平時老在方老爺子家膩歪,看過的物件兒可是不少!”
牛爺把玩著玉石笑了笑,將一根煙放在嘴里,又拿出一個銅制打火機。
看到那打火機,羅旭不禁愣了一下。
打火機純銅打造,皮殼包漿很老,而且在正面還有一個指頭肚大的白色表盤。
他一眼便看出,這打火機是老的!
可讓羅旭意外的是……
不知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還是怎么的,那打火機表面,竟然泛著一層紅光!
很淡,卻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