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癱在椅子上,球鞋底蹭著柚木地板發出吱呀聲?!熬尤粫羞@種事情......“他抓了抓翹起的呆毛,“這個世界果然不正常?!?/p>
顧翊摩挲著杯沿的手指突然頓住:“你居然沒覺得我在編?”
“拜托,我認識你五年了,分得清你是不是在胡謅?!甭访鞣峭蝗磺皟A,衛衣抽繩在兩人之間晃成鐘擺,“博爾特昨天剛跑出9秒72,但我倆高一測你體能極限時,你比現在的他都快不少——”
他突然抓起方糖罐往桌面一墩,“這要是正常人類,我把糖罐生吃了!”
顧翊手中褐色液體在瓷面上蕩出細密漣漪:“等回過神時,我已經抱著姥爺跪在高速公路中央。柏油路面蒸騰著熱氣,喇叭聲從四面八方涌過來,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出來的。”
路明非翻了個白眼,“你殺紅眼把怪物們都嚇壞了唄,連忙把你這尊大佛送出來。”
“或許吧,但后來…”他頓了頓,玻璃幕墻映出他繃緊的下頜線,“從學校老師到街坊鄰居,都只記得姥爺突發重病住院?!?/p>
顧翊的聲音浸滿寒意,“就像有橡皮擦在修改現實,我打電話給那些遇難者的家屬,接電話時都說親人十年前就去世了。”
路明非倒吸一口涼氣,“這這這…警察那邊怎么說?”
“當天下午就結案了。”顧翊淡淡說道:“說是司機疲勞駕駛引發的事故?!?/p>
路明非有些拘謹的問:“那你姥爺現在…”
侍應生端著新烤的司康餅經過時,顧翊垂下眼簾。等奶油甜香飄遠,他才開口:“不好,仍然在昏迷,傷口也一直很難愈合。血也開始慢慢變成黑色?!?/p>
玻璃幕墻外突然又開始下起稀稀拉拉的小雨,路明非盯著咖啡杯沿,“吉人自有天相,總會有辦法的......”
“希望我也是,”顧翊忽然扯開領口,露出肩上還沒完全愈合的傷口,“昨天出校后,我又被拉進了那個地方?!?/p>
路明非睜大眼睛:“這次也是殺穿后出來的?”
顧翊點了點頭,路明非的指甲深深陷進沙發扶手的皮革里。“那這該怎么辦呢?”
玻璃幕墻外積雨云翻涌如墨,沉默在在兩人之間蔓延。
路明非盯著顧翊領口滲出的暗色血漬,忽然觸電般彈起來?!皩α?!”他半個身子探過桌面,衛衣下擺掃過涼透的卡布奇諾,“你今天下午才去看你姥爺吧?”
顧翊被飛濺的咖啡漬逼得后仰,“對啊,你要干啥?”
“這些破事我看科學也解決不了?!甭访鞣敲鍪謾C打開翻蓋,屏幕藍光映得他瞳孔發亮?!斑@得走玄學。”
玻璃幕墻外閃過青白電光,將顧翊繃緊的側臉照得煞白:“玄學?”
“城東云隱寺,香火旺得邪乎。”路明非把手機懟到他眼前,“上周張嬸家丟的三花貓就是在那兒求回來的,聽說住持能觀因果......”
“封建迷信?!鳖欛磩e過頭喃喃,雨點突然密集起來,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的聲響像無數小石子墜落。
腕骨驟然劇痛。路明非五指如鐵箍收攏,指甲在顧翊的皮膚上壓出月牙狀紅痕,“那勞駕您用傅里葉變換推導推導?推導您老是怎么被拽進異次元當人肉沙袋的?”
他拽著顧翊往沖向門口,“香火錢我出,你只管跟著磕頭?!?/p>
顧翊踉蹌著抓住門把手,“現在?你哪里來的錢?”
門外灌進來的雨絲撲在路明非顫抖的睫毛上。他低頭扯緊連帽衫抽繩,“我看你最近狀態不對,感覺姥爺要不行了。所以我從姑媽哪里偷了一些爸媽給我的生活費。”
“你瘋了?”顧翊反手扣住路明非,“上次偷買游戲機被吊著打的事忘了?不怕?”
“怕??!”路明非突然甩開他的手,雨珠順著發抖的睫毛往下淌,“但我更怕...“尾音消散在街上由遠及近的鳴笛里。
“怕啥?“顧翊有些好奇。
“你管啥!”少年突然炸毛般跳起來,濕透的劉海黏在漲紅的額頭,“我掏錢你去就完了!”他拽著顧翊沖進雨幕時,帆布鞋在積水里踩出四濺的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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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澤將文件重重拍在桌面上,紙頁在金屬桌面擦出刺耳聲響?!耙卉囍卮筌嚨?,受害者和幸存者信息全被刪除,車輛牌照也刻意抹去。這報告連基本要素都不全,簡直是糊弄三歲孩童!”
陳建國布滿老繭的手指反復摩挲著報告邊緣,眉心擠出深溝。這位老刑警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警服領口已被冷汗浸透。
“陳隊,你分管全市刑偵工作?!崩畛袧赏蝗粌A身,審訊燈般的目光直刺對方瞳孔,“當真毫不知情?”
“我以三十年警齡起誓。“陳建國聲音發澀,“若非今日這份報告,我甚至不知道高架上出過事。這...這不合常理。”
這時角落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技術員的抱怨道:“電子檔案庫查無此案!接警記錄、現場照片、醫院收治記錄...全都不存在!檔案袋也是空的?!彼e起空空如也的藍色檔案袋,封口處的紅戳鮮艷得刺目。
一名黑衣人突然靠近,“承澤,傷亡人數過十卻全網一點消息沒有,幸存者憑空蒸發。”他壓低嗓音,喉間壓抑著戰栗,“我不認為這是混血種能做出來的。有東西在我們不清楚的情況下扭曲了現實,更改了至少幾千人乃至幾萬人認知。茲事體大,我們是否該向局里….不,我們是否該向‘天機‘匯報。”
“先等等?!崩畛袧蓴[了擺手,注意力重新轉向報告。“凡走過,必會留下痕跡,對方很明顯無法徹底刪除整個事件,雖然我們手中只有這個錯漏百出的案情調查報告,但這也能幫我們縮小了范圍。”
“市立醫院、高架管理處….”他每說一個詞就屈起一根手指,“多線并進,證物科發現的織物殘片,也趕快把來源查清楚?!?/p>
李承澤看了一眼窗外,南方的梅雨季節總是這樣,上午晴天還沒露幾次頭,這下又陰雨連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