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誕生之日至今,已不復以往的全然空殼。
為虛無孕育的無用之體也曾為生靈意義而迷茫,也為之沉淪。
然而——
……
“……”
“…………”
紅發少年與紅發青年相顧無言,他們猶如一對真正的兄弟,眉目骸骨輪廓勾線乃至發絲的頑劣程度都是難以置信的相似。千翔嘗試蠕動慣于默然的舌頭,不過從喉中嘆出無意義的詞音。
他想說點什么。
但是不知道能說點什么。
除此之外,他唯一的情緒便是懊惱。他應當戴上兜帽或是遠離人煙做好勘察才是。然而現實是思考什么都晚了。
他在不應該出現的時間撞見最不應該相見的人。
*
【奧薩斯】
千翔僅可從一面碎鏡的余輝中窺探的黎明燈塔。
它之所以冠以此名是因大熱浪爆發的數日之中少有的,也是唯一清晰記錄下那伴隨陣陣浪潮而來的輝光,流淌而下的燭火不分晝夜的,燃燒在現實,也燃燒在人的內心。
長夜下仍在的生靈仿佛第一次接觸到火焰,終于有足夠的兩腳獸想起了自己生而為人的事實,哪怕初衷無奈而可笑或是稚嫩且天真,那些攥取火星的人造出了火炬,成為與【意識】長跑的第一任傳火者。
即便火焰早已熄滅,可燙熨在心間的痕跡正如那座座墓碑,殘缺的勛章依然佇立世間。
歷史對勝利的贊許寥寥數筆,羔羊只知自己突破長夜的勝利,卻又有幾個誰,去在意曾經的牧羊犬、黑羊、狼……
它們向來以深層夢魘的方式騷擾與之無關的千翔,所以少年只是無視,且不在意。
正如莎莉絲特所告誡的,如果你觸碰它,那它將以不可抵御的波濤不斷讓浪花飛濺至你的內心,挑逗你的好奇或是鞭撻你的精神,直至你投身其中。
所以他從不靠近,也不去消弭。
至今,兩者安然無事。
千翔是在入城之時隱約誕生出微弱某種的心思,這份風中殘火在面見如此熟悉的陌生面容之時險些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
他猛然驚覺,一切早有痕跡。
他一開就不完全的“心臟”因與消失的部分重新接觸、相處的太多時間,沉寂蒙灰的情感從角落重獲新生。
原來我已洋溢。
嘗試思索的少年死心的長嘆一口氣,直言道“你有什么事嗎?”
時間間隔并不悠久,模糊的腳步開始回響紛亂喧鬧的程度,只有被記憶沖刷的千翔才覺得時過境遷。
抽離的男人疾速的去抓少年的臂膀,一切糾葛在毫秒的指尖上落幕。
殘存的回響曉得自己是被敲暈的,可問題是他沒有看清楚那處動作。
明明莎莉絲特阿姨的三倍速都……
他已經思考不了了。
[第二次沉默]
發生在千翔醒來的一刻,男人仍舊沒有開頭的打算,千翔也不知如何應對,或者是該如何偽裝。他應該真誠嗎?或許,抱著大不了退出的心思他開了口。
“你/你…”
兩字重疊在一起共振,復而共同停歇。千翔舉起雙手放開,表示“我問,你說,懂?”
他很好懂的頷首,眼睛澄澈的比千翔還像個孩子。程序一下子堵得差點下不去。
千翔無聲的長吸一口氣,對主動權生出后悔的心思。
“你打暈我是為了什么?”
紅發男回答的干脆:救你。
“我遇到了壞事嗎?”
一道難挨的停頓,千翔換個問法。
“我是翔,你叫什么?”
他亦是同等的考量。
“叫我空就好。”暫時的安歇讓他能夠編撰些許的語言,不善美化的喉舌只得挑選足夠無害的部分,也是喚醒千翔深處的回音。
千空是奧薩斯的十二守火人之一。
(作為外鄉人,即使有第四代傳火者的擔保入城做到這一步也很不容易,哪怕他爬到了這個位置也是好壞參半)
『最初,意識將人心的陰影投射于世界,人們只好在那無邊的黑暗中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夜晚……直到照亮世界的光拔地而起,無名的人將自身投身那沖天的巨樹,將一縷火苗帶入人的手心,從此,人有了光;為了在黑暗中延續,第二代的傳火人將自身化作薪材,使將熄的火種再度延續,自此,傳火人從最熱切的火焰中誕生。』
但是作為守火人的千空卻盜走了火焰。
(敲打的聲音在吶喊不是分發下的余火,而是原初之火。這是重罪,是死刑。)
千翔不由真的敲打自己的耳膜,響徹心扉的決絕未曾停歇。
“你怎么了?”
千翔只能強裝鎮靜,那人殘存的恐慌連堅固灼燙的心臟都感到入骨的冷芒。
“你對我說這些,是因為什么?”
溯流的回憶終于隨著他一同停滯,千翔加速構建自己的理智高墻,試圖隔絕那份不屬于他的情感。
“我……”空撓著眼角,他嘆出一口氣,卸下一切般的注視著他。
“我有種感覺,你值得相信。”
一道涼透的余火輕易的焚去他建立的阻隔帶。
『火終有熄滅之時,火需留安息之必』
跨越歲月和空間的長河和溪流交匯,焦灰的余燼似有灼傷的余溫,千翔又一次感觸胸口的躍動。
(行于黑暗的盲人,在新火中合攏雙眼。)
*
現實的當下,忙里偷閑的繼任者已無起始的悠哉游哉,字跡從慢條斯理到行云流水,分出的宗卷一把又是一把,追加之勢愈演愈烈。
鄒琀正上下齊力,雨竹隔著喊她數遍在緩和間隙終于分到一點旁音。
“什么事?”
雨竹聽著無可奈何“你該換班了。”
一聲不去打死所有言詞。
“我完成了我的工作,接下來有我沒我無所謂。”背身的少女是這般回應。
少年龍裔內心輕嘆,他盡力勸了,附加工作于他也是無所謂了。雨竹換上更輕松的姿態在令一端落座,盯著上方積累的模糊幻夢。
由于某人的關系,模擬的時間段限制在意識泛濫的時期,那段歷史幾乎斷絕的信息量非常吸引兩名觀客,不過雨竹只是單純的當作幻戲來看,反正再多的記憶也會混淆于深色綠藻中。
說起來……煊烈什么時候沒影的來著?
微弱的漣漪很快消散在下一陣的沖擊,激昂的思緒隨著點滴雨幕一同泛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