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啟審死官 第七十七章 斬秦

“哼，好大的口氣！”

秦合重雙眼虛起，不屑道：“就憑這點幻術，還想困住本都尉，你小子真是死到臨頭...”

話沒說完，便聽一名士卒像被掐住咽喉待宰的雞一般，發出一聲極為尖銳凄厲的驚叫。

“啊啊啊！！！”

秦合重正想搶過身旁士卒的長刀，正欲一刀斬了那膽小如鼠的家伙，免得影響其余士卒也跟著未戰先怯。卻見那面色慘白如雪的新娘，殷紅雙唇微微勾起，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

而那個小腳婦人，已然抬起紅艷艷的油紙傘。

“紙、紙人！”

傘下的喜婆，不是人，而是一個面色慘白、兩腮涂了艷紅胭脂，嘴唇紅如血的紙人。梳著老氣的發髻，額頭扣著大紅喜帶，手是拎著根長長的喜繩。

四名轎夫，步伐生硬地朝前走來，戴著黑色小帽的腦袋，緩緩抬起。便見那一張張蒼白的臉上涂著兩坨紅色胭脂，沒有眼睛，只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

“都、都是紙人，都是紙人！”

士卒們慌了神，本能地往后退去。

“他娘的，一群廢物，閃開。”

青年將官復安暴喝一聲，沖上前去，一刀斬下，喜婆連人帶傘，被劈成兩半。

“不就是紙人嗎？怕個球，砍了便...”

同樣，將官的話也沒來得及說完。

眾人全都瞪大雙眼，看著那被一刀劈開的喜婆紙人，迅速合攏，恢復原狀。

“是鬼，真的是鬼！”

士卒們瞬間慌了神，這會兒也顧不上保護都尉了，一個個憑本能行事，忙不迭地朝著各個方向逃躥。

刺耳的鎖吶聲，驀地響起。

喜婆僵硬的嘴一開一合地唱道：“胭脂傘、綾羅緞，妾身今夜著嫁衣”

聲音抽抽噎噎、咿咿呀呀，似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秦合重渾身一毛，只覺得一股無形的一壓力，自四面八方向自己匯聚而來。

動不了了。

他很快便意識到這一點。

舉著長刀欲再次斬落的將官復安，也僵在原地，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一動不動。

漫無目的、抱頭鼠躥的眾士卒，亦無一幸免。

“郎呀郎，郎呀郎，何故還不來相迎”

鎖吶聲如同魔音入耳，與喜婆上氣不接下氣的吟唱，融合在一起，聽得秦合重等人陣陣膽寒。

四個紙人轎夫，如僵尸般走到四名士卒身后，抬起雙臂、緩緩張開，將四人緊緊抱住。

那四名士卒面容扭曲，竭盡全力地想要掙扎，但一切都只是徒勞。

很快，四個紙人轎夫嚴絲合縫地帖在四名士卒背上。

附身，完成。

....................

用齊逸的話來說，界，就是一個獨立于世界之外的異空間。

妖物達到四品巔峰，渡小劫。若渡劫成功，達到三品，便可構筑出屬于自己的界。

甚至還有遠古大妖的遺蛻，自成一方小世界。但這只是傳聞，沒有人親眼見過，或者說，無意進入其中的人都沒能活著出來。

而陰魂鬼魅，品級無需多高，都有一定概率開劈出由自己操控的界。

葉思錦也不清楚其中原委，只知自己是被符子胥以邪門術法封住天、地二魂，又將人魂中的本我意識遮閉，無限放大執念，漸漸形成了這個以舊三圣廟為原型的界。

大妖的界，通常與其妖丹相連。若被攝入其中，品級低的修士、武者，自是兇多吉少。但遇上強敵的話，妖物一般不會主動將其拉入界中，除非實在無計可施，抱著玉石俱焚的意志，才會行些險招

破界者，可攫取妖丹，為己所有。亦可將大妖滅殺后，保留妖界，成為新的界主。

而陰魂鬼魅的界被破，通常只有灰飛煙滅這一個下場。

葉思錦之所以沒有魂飛魄散，還好端端地在自己的界中，乃是因為齊逸這位破界者，即不是修士，也不是大妖，更沒有吸收她的陰力這種想法。

三圣廟的香火，經由法陣煉化，滋養葉思錦的陰魂，長達三載。二者之間，早已產生某種不可分割的關聯。

齊逸吸收了香火愿力，等同于將葉思錦也收為己有。只是，他這個真正的界主，自己都不知道。

“也就是說，當我心生殺意之時，你便能感應到？”

葉思錦點點頭：“是的，恩公。”

“不用叫我恩公，你們家的事還沒了。案子已經上呈給知府，不日便能到達刑部。單憑李家的能量，翻不出什么水花，只是不知三年過去，那姓李的混蛋在京都混得什么樣了。”

葉思錦眨了眨眼，毫無人氣的面容上漸漸浮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好的，主人。一切都聽主人安排！”

齊逸張了張嘴想說這稱呼還不如恩公呢，但最終還是沒說出口，眼下可不是爭論這種小事的時候。

界內的時間流速，與外邊不同步。

簡單來說，對于被攝入界中的人來說，外邊的世界就定格了。無論在界中待多久，回歸原世界時，無縫銜接、一秒不錯。

第一時間了解到這一情況后，齊逸改變思路，不再急著速戰速決。

此時，一人一鬼，站在破廟大門前，看著秦合重與其心腹將官將一個個被紙人附身的士卒斬于刀下。

齊逸基本理清了葉思錦的能力，概括來說，共有三類：

第一，撐著油紙傘毫無生氣地站在一旁的紙人喜婆，只要一張嘴唱念喜嫁曲，聞者便會失去行動能力；

第二，紙人附身，被附身者會身不由已地跟隨葉思錦的意念行事；

第三，攫取精氣。

前二者都是控制類，區別在于，第一個是團控，第二個則是單體，并奪取身體控制權。至于第三個，齊逸并不打算用。

葉思錦其實無需附身在人身上，也可以攫取男性的精氣。符子胥之所以指使她附身在那些單相思成魔的女子身上，圖的就是喜氣。

世間萬事萬物皆有氣，就像七色天地靈蘊一般，只不過，普通人身上的氣極為薄弱。但當一個人具有強烈訴求之時，其身上的氣，就會達到鼎盛狀態。

喜氣，指的自然就是成婚之喜。

齊逸絕不會利用葉思錦的這一能力。

這個命運凄慘的女子，生時被渣男騙財騙色，最終落得個家破人亡，死后又被符子胥煉化利用。雖說害了那么多條人命，但那根本不是她本身意志所為。

此為另話，總之，在這界中，齊逸有一百種弄死秦合重的方法，但他選擇了讓對方自相殘殺。

解開秦合重等人的控制，就是借他們的手，殺死自己的同伙。

兩位五品銀燕翎衛，都無法迅速破界，秦合重一個六品武夫，又能如何。

.................

“呼~呼~”

秦合重喘著粗氣，手上的長刀已滿是豁口。

地上躺著一具具尸體，包括復安在內的所有手下，無一生還。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這個問題剛問出口，秦合重便自我否定地搖頭道：“不，你不是人。鬼，你是鬼！”

齊逸微微側頭，看著不久前還威風凜凜的守備軍都尉，一字一句道：“我問，你答。如果答的滿意，我或許會饒你一條狗命。”

“呸！”秦合重啐了口血水，握緊長刀滿臉狠戾道：“管你是人是鬼，老子照樣一刀斬了。還有什么手段，盡管使來。”

“那就是沒得談嘍。”齊逸嘲諷地笑了笑。

鬼新娘葉思錦抬起一只雪白如瓷的手，縷縷黑紅血色自指尖飄出。被亂刀砍得粉碎的片片紙張，撲棱棱地抖動起來，眨眼之間，便恢復成紙人轎夫。

秦合重一見情況不妙，立馬抄著長刀跨步上前，但剛邁出兩步，便覺渾身一僵。

其中一只紙人，緊緊帖著他的背，附在了他身上。

“他娘的鬼東西，放開我，放開！”

秦合重無能狂怒地咆哮起來。

但下一秒，他就吼不出來了。

另三只紙人，附在將官復安與兩個士卒身上，已經死去的三人，如僵尸般直直從地上挺起來，渾身浴血，或閉著雙眼或睜著空洞失焦的死人眼，舉著長刀朝秦合重圍合而來。

五品與六品之間的差距，在此時清淅地展現出來。

薛寅與唐竟舟，靠引爆氣機，奪回身體控制權，與紙人展開廝殺。但六品的秦合重，便是爆體也做不到。

身為武夫的他，當即想到引燃血氣，可以短暫將自身境界拔升至五品，代價是此生再也無望突破。但眼下已是性命之危，顧不了那許多。

“嗷！”

秦合重怪叫一聲，體內血氣翻涌，心臟瘋狂跳動。一縷赤色，自眉心亮起，旋即迅速周游全身。

嘭~

附著在身上的紙人，被洶涌的力量炸碎。秦合重掙脫了桎梏，奪回身體控制權。

被紙人控制的傀儡復安，一刀砍在秦合重頸部，發出‘鏗’的一聲悶響。

強行拔升至五品合氣境，元神強度更高、氣血更為旺盛，方能在這界中保持清醒的神智。而體魄則處于六品鐵骨境巔峰與五品之間的狀態，尋常兵器難以一擊斬之。

兩名傀儡士卒揮舞長刀，砍在秦合重身上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

秦合重以氣貫力，猛然揮出，長刀生生斬進復安的腰部。隨即，秦合重又奪過復安手中長刀，將兩名士卒削成人棍。

戰罷一輪，已經是渾身浴血。

他喘著粗氣，面目猙獰地盯著站在廟前的齊逸，扔掉手里已經砍斷了的長刀，換了一把。

“給我死！”

秦合重怒吼著，朝齊逸撲去。

“退出十步”

齊逸話音剛落，已近至身前的秦合重，竟原地閃現般，退到十步開外。

葉思錦先前就已將界的基本規則告訴他，身為界主，言出法隨。

得到驗證后，齊逸心底一陣狂喜。緊接著就覺得鼻中一熱，喉中泛起一股腥甜，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那么，狗蛋，代價是什么呢？’

齊逸腦海中很自然地浮現這句話。

特么的，只是退出十步，就搞到吐血，這也太弱了，毫無界主的尊嚴。

自己要是個BOSS的話，恐怕是BOSS界之恥。傷敵一千，自損一萬可還行。

界主確實可以做到言出法隨，但得付出代價。大妖在自己的界中，要弄死一個低品級武夫，就跟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但他一個無品無級，沒有半點功力護體的小白，咒退一名強行拔升至五品的武夫，勢必會遭受強烈的反噬。

不過，這么做并非毫無意認。

秦合重退出十步后，愣神了一息，便是這短暫的時間，已經足夠紙人復原，再度附身了。

氣力再盛，終有盡時。

三波車輪戰下來，十幾具士卒的尸體全都被斬得七零八落，無一全尸。

而秦合重也已力竭，燃燒血氣的反噬，隨之而來。

嘭、嘭、嘭！

秦合重周身數十處，自行炸開。

葉思錦正欲出手，卻見齊逸搖了搖頭，而后走到尸堆中撿起一把長刀。

穿越到這樣一個世界，今后多的是生死之危，他遲早都會手上沾血。

還有比這更好的機會嗎？沒有了。

與其在危機重重之時，迫不得出手，不如盡早適應。

齊逸雙手握緊刀柄，目光冰冷地盯著已無一戰之力的秦合重。

“死！”

揮刀，斬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