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入年心思急轉,正琢磨著該如何才能在不得罪秦家的情況下,盡力保下這個少年之時,齊逸卻是毫不在意,甚至有些輕蔑地笑了。
“放肆!”
秦合正怒道:“別以為這是南城衙門,你就能目無法律。說,你是如何坑殺我五弟的!”
齊逸壓根不理會這個被悲憤沖昏頭腦、急于將他推上斷頭臺的家伙,轉身看向山羊胡:“杜刑名,你剛才是不是說守備軍日日操練,士卒們有一套成熟的對敵戰法?”
杜刑名謹慎地思索兩息,點了點頭。
“那么,又是誰與一眾士卒操練的呢?”
杜刑名想了想,回道:“自然是秦都尉?!?/p>
齊逸頷首道:“那個青年將官與士卒們,天天都跟秦都尉一起操練,對彼此的身手、戰力,不可能不熟悉?!?/p>
“知已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若換成別人,對秦都尉不夠了解,打斗起來必是一番苦戰。但那將官與士卒,非常清楚秦都尉擅使槍?!?/p>
“而當時,秦都尉的槍,刺穿了我南城衙門的萬捕頭。事實上,當時秦都尉想殺的是我,萬捕頭在危及時刻,沖出來,與秦都尉交戰兩個回合后,不敵,被槍頭刺穿肩膀。”
“秦都尉跨步上前,欲奪回長槍,萬捕頭拼死握住。便是這時,那青年將官與眾士卒,對秦都尉出手,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p>
“一方面,士卒們熟知秦都尉的功法,另一方面,眾人反撲的很突然。就算是六品武夫,也沒到超凡入圣的境界,仍是**凡胎,亂刀加身也會死。綜合種種因素,雙方交戰并不多時,便全部戰死。”
齊逸一通狡辯,初聽會覺得荒唐,但仔細一想,卻有幾分道理。
眼見江入年舉棋不定,還有被對方說動搖了的跡象,秦合正心底越發急了,當即罵道:“一派胡言!”
“若非使用迷煙這等陰招,我五弟豈會那般容易被斬于刀下,死的如此凄慘。你這賊子,還敢在提刑大人面前大放厥語...”
沒等這貨發完飆,齊逸跨步上前:“秦司馬,為何一口咬定我用了迷煙?”
秦合正被問得愣了一下,旋即慍怒道:“我五弟六品,復安八品,加上二十多名士卒,僅憑你這衙門里那些不入流的捕快衙役,怎能圍殺得了?若非迷煙令我五弟和復安等人四肢癱軟,才讓爾等有機可乘,還能是什么?”
“殺人之后,把軍刀塞進尸體手中,再將尸體擺放成自相殘殺的樣子,妄圖瞞騙過關?!?/p>
秦合正目光掃過堂內眾捕快衙役,冷哼道:“我五弟乃守備軍都尉,殺害朝廷命官,是何等重罪?爾等若此時招供,提刑大人會念在爾等皆為從犯的份上,饒爾等死罪?!?/p>
一眾捕快衙役們下意識地看向端坐堂上的提刑官,江入年突然有種被拉出來展示的感覺,尷尬地干咳兩聲,看向齊逸的眼神夾著一絲期待。
齊逸再次確認道:“秦司馬言下之意,若人真是我殺的,只有迷煙這一種可能性,是嗎?”
“沒錯。”秦合正不屑地斜眼了他一眼:“哼,若無迷煙,就憑你,殺只雞都難?!?/p>
齊逸點點頭,朝堂上拱手揖禮:“秦司馬光憑想象,便認定下官是殺人兇手。但下官根本無需自證清白,除非秦司馬能拿出實證?!?/p>
“這...這個么...”
江入年再次犯了難,沒等他想好該說什么,卻聽齊逸話鋒一轉道:“不過,既然提刑大人親自接手此案,下官不愿看到大人為難,更不希望南城衙門所有盡忠職守的兄弟,被污蔑為從犯?!?/p>
一聽這話,堂內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齊逸。秦合正目光炯炯,篤定他這是為免牽累旁人,準備自首了。
然而,齊逸卻一字一句道:“下官有辦法證明,所有死者無一人吸入迷煙?!?/p>
江入年噌的一下站起身:“當真?!”
“當真?!饼R逸說道:“下官可當堂驗尸,以證清白?!?/p>
“哼,笑話。”杜刑名一揮袍袖,冷聲道:“你既為人犯,又豈能驗尸?”
“大啟朝哪一條律法規定,被告不可驗尸?”
這個時代的法律條文可沒齊逸前世那么嚴謹,漏洞一大堆,他愿意的話鉆出一朵花來都行。
“秦司馬拿不出實證,光憑一張嘴,你就人犯人犯地喚本官。難不成,秦都尉是你爹?還是說,杜刑名收了不少好么?”
“你、你休要血口噴人!”杜刑名氣急攻心,胸口劇烈起伏,恨不得撲上去咬死這少年。
“你看,你都知道血口噴人,怎么,本官看上去像是連你都不如的蠢豬么?”
說話間,齊逸上下打量山羊胡那微胖的身材,直接嘲諷開滿。
杜刑名氣得快冒煙了,高聲道:“提刑大人,秦司馬狀告此獠以迷煙坑殺都尉秦合重。大啟律法雖無明文規定人犯不可驗尸,但這先例不可開。堂審非同兒戲,若開此例,往后人犯都要求親自驗尸,再胡謅一通,豈不亂套?!”
這話在理,江入年也覺不妥,正欲駁回,卻聽堂外傳來一個說話聲。
“讓他驗!”
聲線干凈如山中清泉,清冽之中帶著一絲磁性。
烈日如灼,眾人抬眼望去,便見堂外燦燦光華籠罩之下,一道頎長身影,不疾不徐地步入堂內。
來者穿一身藍衣繡銀邊制服,長發高束成發髻外扣一圈銀冠,約摸一米七的身高,骨架纖細卻并不瘦弱,身姿挺拔但不僵硬。
步伐輕盈,如同一抹清風,飄入堂中。渾身上下一股風流,妙不可言。
“總捕頭,您回來了!”
封天賜雙眼一亮,滿臉喜色地迎上前去,一眾府衙捕快也紛紛面露笑容抱拳揖禮。
寇戰微微頷首,對七名屬下示意,但那張美得挑不出半點瑕疵的面容,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一見來人,秦合正面色猛地一沉。而提刑官江入年則從公案后頭走出來,滿臉堆笑地拱手一禮:“寇司命。”
齊逸先前就聽封天賜提到過這位白帝城府衙的總捕頭,姓寇名戰,乃大啟皇帝親封的十二司命之一。
司命,正四品,與知府、提刑按察使,官階一樣。
但這一職位極為特殊,用一句話概括就是‘只聽命于圣人’。
十二位司命,于各州府兼任總捕頭,每三年調任一次。說白了,就是圣人放諸于神州各地的耳目。
燕翎衛守京都,司命巡查天下。
所以,即便同品,身為一州提刑官的江入年,見到對方也是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怠慢。
身材頎長的寇戰,抱拳回禮:“江提刑!”
齊逸毫不掩飾地打量著這位身份特殊的四品司命,心底很是好奇。
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雖說大啟民風開放,女子不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或小家碧玉,女捕頭、女俠客也不在少數。但能到達位極人臣這個高度的,屬實鳳毛麟角。
嚴格來說,四品不低,卻也算不上太高。只是,司命直接隸屬圣人管轄,即便在神州各地兼職總捕頭一職,卻可獨立于巡撫和知府之外,稱一句位極人臣,也無不可。
所謂獨立于外,其實就是不受轄治的意思。還可憑司命令牌,調用院署與府衙官吏,若遇危及情況,甚至能號令當地巡防營與守備軍。
實權之高,由此可見一斑。
乍聽寇戰這個名字,齊逸下意識就認為對方肯定是男性。但眼前這位身姿英挺、劍眉星目的寇司命,卻長了一張絕美的面容。
教坊司的十一位花魁,在這位面前,便如星月之別。無論顏值還是氣質,差的不止一星半點。
唯有那位如謫仙轉世的國公府九公子靳九思,能與之相媲美。
齊逸不禁在心底感嘆‘果然,好看的人都有著雌雄莫辨、令人忽略性別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