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凌晨,季川平躺在床上,雙手交疊枕在腦后,幽深的瞳眸盯著灰白的天花板,睡意全無。
姜至,你真的是怕打雷嗎?
漆黑的夜被翻滾的云層胡亂攪弄著,大片烏云泛著白積壓在黑暗穹頂。
倏地,一道道銀光閃電將天幕劃開一道口子。
一聲聲悶雷滾滾而來,像猛獸低吼,撕裂著夜空。
凌晨,一場狂風暴雨如約而至。
咔嚓——
一記驚雷爆響,連大地都跟著顫抖,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這一聲也炸醒了季川那顆浮躁難耐的心。
這一次,他不再猶豫,披了件衣服起身出門。
他要去找姜至。
剛走到客廳,便聽走廊傳來一陣急促的男聲。
“姜姜,開門姜姜,聽得見嗎?”
緊接著又傳來一陣按密碼的聲音,但得到的是密碼錯誤的提示。
“靠,這姑奶奶設的什么密碼啊?怎么不對呢?”
“姜姜,是我,快開門,姜姜。”
就在姜野再次嘗試輸入密碼的時候,一道強有力的手掌掰開他的肩膀將人推到了旁邊。
力度大到姜野一個踉蹌,后背猛地撞到墻上,沒忍住發出“嘶”聲。
季川推門而出便看到姜野在狂敲姜至家的大門,沉著一張臉將人巴拉開后,低頭輸密碼。
看到季川的剎那,姜野才想起來季川住她家對門。
他知道季川,但季川不知道他。
“密碼沒用,我剛剛試過……”
姜野話還沒說完,一道悅耳的機械女聲傳來:密碼已開。
操!
姜野在震驚中怒罵一句。
他倆都到這地步了?
門開后,季川一個箭步直接往姜至臥室沖。
一推門,黑暗的房間內,一副小小的身影蜷縮在床上發著抖。
她沒蓋被子,身上只披著他那件外套。
外套下的弱小身體,在不安地發抖。
季川快步走至床邊,眉心皺在一起,莫名心臟一陣緊縮。
他彎腰單腿屈膝在床邊跪下,抬手輕輕覆在她的肩膀上。
“姜至,姜至,是我,季川。”
季川的聲音不高,仔細一聽氣息有些不穩。
原本一句應該淹沒在轟隆雷聲中的話,卻穩穩落在姜至耳中。
姜至聽見了,聽得真真切切。
她猛地睜開眼,眼睫水霧繚繞,眼眶又酸又澀,男人棱角分明的臉頓然出現在眼前。
積聚已久的委屈和盤旋在心中巨大的驚恐,隨著男人的到來傾瀉而出。
“季川……”
下一秒,姜至不管不顧地撲進男人懷里,男人凜冽的氣息瞬間將包圍。
季川雙膝跪地,身子微微前傾,緊緊把人摟在懷里,低聲安慰:“沒事了。”
后一秒出現在臥室門口的姜野,見狀腳步一頓。
猶豫兩秒后,他選擇默默關上臥室門,決定把兩人鎖死在里面。
室內一片靜謐,原本充斥在她耳邊的駭人雷聲逐漸被男人沉穩的呼吸聲取代。
一聲一聲安撫著她那顆惶恐不安的心。
兩人靜靜抱著,季川感覺到懷中女人顫抖的身體逐漸趨于平穩,呼吸聲也在慢慢緩和。
女人小小的身體窩在他懷中,安靜的,乖巧的。
他微微蹭了蹭女人的發頂,眉頭緊蹙,重重呼出一口氣,無意識地加重了手臂的力度。
姜至,不怕。
這場雷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雷聲、風聲,漸漸消失在嘶吼的風聲里。
天地之間濕漉一片,到處泛著潮濕黏膩的水汽。
姜至靠著床邊側躺著,身上披著的還是男人的那件上衣。
而季川則靠坐在床邊的地上,兩條大長腿屈膝立著,兩個胳膊隨意搭在膝蓋上。
他面無表情地,垂眸望著地板。
男人凌厲的輪廓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卻看不清神情,他沉默的樣子讓姜至有點心慌。
是看到她披著他的外套,覺得她很奇怪的人嗎?
“季川。”姜至低聲喚他。
“嗯。”男人低聲回應,偏頭看她。
室內昏暗,姜至并看不清他的神色,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硬邦邦的小臂,鼓起勇氣緩緩開口。
“季川,你生氣了嗎?”
“我……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就是……我就是害怕打雷。”
“沒有。”季川偏頭看她,淡然道,“睡吧。”
姜至皺了皺眉,她現在反應有點慢,似乎在思考他話的真實性。
最終她沒說什么,身心異常疲憊,卻因為季川在身邊而安全感十足,悄悄裹緊身上的衣服輕輕闔上眼睛。
直到身旁傳來平穩均勻的呼吸聲,季川才放松下緊繃的神經。
他松了眉頭,吐出一口濁氣,靜靜凝視著熟睡的女人。
姜至真的是怕打雷嗎?
顯然不是。
季川作為一名警察,很容易看穿一個人的偽裝。
姜至的表現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害怕,更像是來自內心深處、根植已久的恐懼。
她在極度沒有安全感的情況下,卻靠著他外套上殘留的氣息硬撐著!
之前雷雨天氣的時候,她執意要回家也是因為這件外套嗎?
以前他只知道姜至依賴他,可如今看來,那份依賴超乎想象的沉重。
男人伸出粗糙的手掌,弓起手背在女人白皙滑嫩的臉頰摩挲著。
是溫柔的,也是憐惜的。
“姜至……”
你在恐懼什么?
六月的天亮得很早,雷雨過后的清晨總是一如既往的晴朗。
翌日,姜至醒后呆呆地靠坐在床邊回想著昨夜的一切,一陣懊惱。
季川那么聰明,肯定察覺出什么了。
會不會覺得她是很奇怪的人?
唉,不該讓他看到的。
她捏了捏眉心,疲憊地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外套還回去。
姜至抱著疊得板板正正的外套,站在季川家門口躊躇不決。
在她最終下定決心要敲門的時候,門忽然開了。
季川一襲黑色運動服,準備下樓跑步,結果一推門,看見一個低著頭的小鵪鶉。
在看見她抱著衣服杵在家門口的那一刻,他瞬間明白了她的心思。
“有事?”男人語氣稀松平常,也沒有提昨晚的事。
姜至抬頭,濕漉漉的眸子對上男人的視線,“啊”了一聲。
接著她慢吞吞地開口說:“那個什么,你衣服洗干凈了,我是來還衣服的。”
季川垂眸看她,勾起唇角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
他問:“洗干凈了?”
姜至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衣服,撇了撇嘴,“嗯,洗干凈了。”
男人懶散地倚著門框,抱臂“嘖”了一聲,沉思片刻,嫌棄道:“可我怎么覺得……洗得好像不太干凈呢?”
聞言,姜至立馬抬頭反駁,“胡說,你這衣服本來就不臟,不信你看,這……”
姜至的話還沒說完,陡然反應過來了。
嗯?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對勁。
姜至轉著腦袋在心里默默盤算著:他嫌我衣服洗不干凈的意思是讓我再接著洗,他明明知道我根本沒有洗過——
言外之意就是,他同意繼續把衣服放我這!
他沒有覺得我行為奇怪,而是在變相地安撫我!
下一秒,姜至快速轉身飛奔回家并且“砰”一聲關了門。
那一聲“那洗完再還給你”淹沒在門板后面。
同樣被淹沒的還有男人低沉而又性感的笑聲,似乎還帶著點寵溺。
可惜姜至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