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了幾條性命作為代價,野比大致摸清了村子那些人的追索方式。
以及逃生的線索。
【我記得那邊有個小洞!】
晦明的想法忽然出現。
野比趕快讓他一個滑鏟滑過去,利用村民被憤怒沖昏頭腦,無暇留意雪地痕跡的破綻,讓晦明藏進了那個僅能容身的斜坡小洞。
沒一會,喊打喊殺的聲音從身旁掠過,近在咫尺,可確實沒有發現斜坡小洞的存在,并且他們自己就把雪地上的腳印徹底弄混亂了,讓一層雪鋪蓋在狹小的洞口,后續更難以發現。
晦明算是險之又險地擺脫了村民瘋狂的追殺,蜷縮在冰冷的黑暗中,死死捂住嘴巴,連呼吸都壓到了最低,恐懼和委屈的淚水無聲滑落。
不知不覺間,極度的疲憊最終壓倒了情緒,眼睛忍不住閉合,他竟在冰冷的洞穴里昏睡過去。
畫面一黑,在野比的視角下,已經是夜晚了,四周光線只剩下積雪反射的淡淡月色,一切都很模糊。
野比很懷念可以自己調亮度的游戲。
晦明在刺骨的寒意中醒來。
洞外一片漆黑,他小心翼翼地戳開積雪,探出身。
夜盲癥讓眼前的黑暗濃稠得伸手不見五指。
他摸索著掏出懷里硬邦邦的肉干,機械地撕咬著,補充一點可憐的體力。
再憑著優秀的路線記憶,他跌跌撞撞地朝著村落方向摸去。
他母親還在村子.他必須想辦法將母親救出來
當他終于艱難地靠近村口,眼前的景象霎時狠狠砸碎了他的希望。
只見在兩間房屋之間,橫架著一條粗木。木梁之下,一個赤身**的身影被繩索吊在半空。
火把插在下方,將那片區域照得通亮,也將那具冰冷、布滿傷痕的軀體的慘狀,毫無遮掩地展露在晦明的瞳孔上。
【!!!】
晦明整個人被定在原地,大腦仿佛一片空白,只剩下純粹的驚駭的撕心裂肺。
“不能過去,這是一個必死無疑的陷阱!只有活著,才能報仇!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活下去才有希望!”野比可不相信那些村民這樣布置下來會沒有任何準備。
毫無疑問,陷阱和埋伏必然是存在的。
晦明渾身劇烈地顫抖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手掌握拳塞在口中,咬出深深的血痕。
他死死盯著那火光中飄蕩的身影,悲痛和恨意幾乎將他撕裂。
【錯的不是我,報仇.報仇!我要活下去,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最終,那顫抖的身體花了幾分鐘,竟奇跡般地慢慢平靜下來。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母親的遺體,朝著那個方向,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額頭抵著凍雪,無聲地磕了三個頭。
起身,帶著一身死寂的冰冷,決絕地轉身,沒入村外的黑暗山林。
【村子,回不去了】
【家也沒了.】
【我現在還能去哪里?】
野比代入晦明的處境,只感到一片令人窒息的絕地。
唯一渺茫的,或者說飲鴆止渴般的可能只剩下那個疤臉的賊首?
以游戲的邏輯來說,還真能說得通。
那人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對晦明有一種招攬的意思,更確切來說,應該是一種隨意的殘酷試驗。
若能在這地獄般的絕境中活下來走到他面前,興許能得個嘍啰的位置;若死在半路,也不過是隨手丟棄的草芥。
盡管那疤臉男人也是這一切悲劇的元兇之一,但相比之下,那些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村民,更不可能容他。
而他自己,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村人。
“陷阱.那些山賊的大本營,應該在今天遇到他們的陷阱附近。”野比為晦明指明唯一可能的“生路”。
晦明的腳步頓了頓,在野比眼中,之前一直沒有出現過的一個進度條出現在了晦明的身旁。
很輕微的漲了一點點。
“這就是他們所說的懷疑值?”野比思索,為什么之前一直沒有這東西,而現在又忽然出現了。
要說有什么不同的話,可能就是角色經歷了母親的死亡。
你特么姓宇智波嗎?!親人的慘死能給你提供成長?!
不過至少證明了他現在的路子大部分是對的,就是要讓角色經歷這一段劇情。
有了懷疑值之后,野比提供的指令必須更加仔細斟酌,不能引起角色懷疑。
借著微弱的月光,晦明如同孤魂野鬼,獨自一人穿行在死寂的森林。
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令人心慌的咯吱聲。黑暗的山林仿佛活了過來,危機四伏。
“嗚哇!嗚哇!”
嬰兒凄厲的啼哭不知從何處幽幽傳來。
呼呼——
又見遠方飄蕩著幾簇幽幽的青色鬼火。
這個時代的夜晚野外,簡直是魑魅魍魎的樂園,比野比操縱三代村正時候的夜晚更加危險。
晦明心驚膽戰,數次誤入險地,又付出了幾條性命的代價后,最終才避開了路上的兇邪,來到了最初遇見山賊的那處獸道陷阱。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也讓野比感到了極致的詭異。
那個疤臉男人就這么獨自一人坐在一塊石頭上,一堆篝火在他面前噼啪燃燒,跳動的火焰映照著他那身被暗紅色浸透的衣物。
他低著頭,正專注地擺弄著架在火上烤著的一串串色澤暗沉的肉塊。
“不對勁。”
野比的警惕瞬間拉滿,他可是上帝視角,這營地出現得太過突兀,前一秒還空無一物,下一秒疤臉男和篝火就憑空出現在眼前。
而且,借著篝火和慘淡月光的混合微光,野比掃過篝火光芒的邊緣,大片大片粗壯的樹干陰影之下,分明垂掛著無數長條狀的、搖搖晃晃的東西,那輪廓
赫然是一具具倒懸的尸體!
頓時,視野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驟然拉亮!
以篝火為中心,方圓數十步內,數不清的尸體被繩索倒吊在周圍的樹上,如同地獄之森結出的人肉果實。
那些尸體有男有女,男人身上還殘留著山賊的破爛裝束,女人則正是今天剛從村子里擄走的年輕婦人!
他們無一例外,面色猙獰驚恐,胸膛被殘忍地剖開,內臟空空蕩蕩!
【嘔!】
晦明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此時他也看清那些倒掛尸體開膛破肚的慘狀,尤其是其中幾個熟悉的山賊面孔和婦人凝固的表情,他雙腿一軟,瞬間癱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全身的力氣都被眼前的修羅景象抽干。
哪怕野比不斷下達逃跑的指令,晦明也終于是再也挪動不了半分。
疤臉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緩緩抬起頭。
篝火的光芒映出他臉上那雙赤紅如血,非人一般的眼眸。
他直勾勾地盯著癱軟的晦明,嘴角裂開。
“終于還是來了.”
他隨手將那串烤得滋滋焦黑,細看之下竟是一顆顆人心串成的心連心隨手放下,緩緩站起身。
“我美味的.主菜。”
直到此刻,晦明才發現疤臉男人的胸口插著一把刀,刀身大半沒入胸膛,只余刀柄和后半截在外,他卻仿佛渾然不覺。
隨著他的起身,身體發出噼里啪啦骨骼摩擦聲,然后便是不自然地膨脹扭曲。
尤其是脖頸處,宛如條狀氣球般瘋狂拉長、變粗,皮膚下蠕動著詭異的筋肉,頭顱高高昂起,俯瞰螻蟻般看著地上的晦明。
【他是妖妖怪】
晦明腦中一片空白。
“見越入道嗎。”野比很快認出了這傳說中遇人變大的妖魔。
他既然稱晦明為主菜,說明晦明身上有某種東西在強烈吸引著它,只是它出于什么原因要殺光自己的手下和擄來的婦人?。
那妖怪伸出巨大的、覆蓋著鱗片般粗糙皮膚的手爪,握住了插在自己胸口的肋差刀柄。
隨著它緩緩拔出,刀身散發出與它眼眸同樣妖異的紅光,像是帶著活物的呼吸。
就在野比以為這次游玩又要以晦明淪為妖怪口糧而告終,準備迎接游戲的結束時候.
異變陡生!
平地卷起一股狂暴至極的寒風,凜冽如刀,瞬間壓低了篝火的火苗,使其瘋狂搖曳,明滅不定。
妖怪的巨大影子在火光中扭曲,下意識伸出手遮擋風吹雪打。
而在風雪的中心,一道身影如同從虛空凝結的冰晶,驟然闖入晦明和妖怪的中間!
【母親!】
晦明徹底呆滯,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
別說是他了,野比腦子也過載了幾秒。
她全身**,肌膚在月光與火光下呈現出一種剔透的、非人的蒼白。
那頭散亂的黑發在狂風中飛舞,正在飛速變成雪白。
風雪仿佛是她意志的延伸,她只是冷冷地抬起手,指向那因異變而越發憤怒的妖怪。
“咔嚓嚓——!”
刺骨的寒流瞬間爆發,空氣幾乎凝結。
那妖怪狂怒的咆哮戛然而止,它巨大的腳爪連同立足的巖石,瞬間被一層厚達數尺的堅冰覆蓋!
冰層如同活物般急速向上蔓延,小腿、膝蓋、腰腹.任憑它如何掙扎嘶吼,都無法阻止這冰霜的侵蝕。
不過數息之間,那剛剛還張牙舞爪的巨大妖魔,連同它手中那把肋差,便化作了一座猙獰而寂靜的怪物冰雕,凝固在最后的掙扎姿態上。
她走前兩步,伸出蒼白的手,握住了那柄被凍結在冰中的肋差刀柄。
錚!
一聲清越的鳴響,肋差被輕易抽出。
隨著刀身離體——砰!嘩啦啦!
那座兩三米高大的冰雕,連同里面凍結的恐怖妖魔,瞬間爆散開來。
化作漫天晶瑩的冰屑和碎片,在呼嘯的風雪中四散紛飛,消失無蹤。
只留下那柄兀自散發著微弱紅光的肋差,靜靜地握在她的掌心。
她轉過身,縈繞自身的風雪迅速平息,發絲恢復成了漆黑,皮膚那幾乎透明的白皙也恢復成了正常人的膚色,只是偏向蒼白。
“咳咳。”
她掩嘴咳了幾聲,流露出了一絲虛弱。
“母親?”晦明滿臉震撼,不確定地輕聲喊了聲。
她輕輕點頭,將那把肋差插在他面前:“晦明,用這把刀,將村子里的人,都殺了。”
晦明張張嘴,大腦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疑惑。
“我在這里等你,快去快回,孩子。”
她輕輕撫摸了下晦明的臉龐,后者只覺得一股力量憑空涌現,今天消耗的那些氣力被迅速填補,遠方的漆黑也變得清晰可辨。
他抿唇起身,把那把肋差拔出:“我聽你的.母親。”
野比不敢做出任何指示。
他有預感,如果這時候他做出哪怕目的相同,但只要思維過程不符的指示,就會讓懷疑值飆升。
野比成為了一個旁觀者,見證著晦明拿起那把肋差,腳步飛快地返回村子,然后無聲闖入一戶戶人家,無師自通一般,將人頭割下。
最終,晦明把全村人的人頭都用棍子插起來,立在正中央的位置。
【這把刀】
晦明似乎察覺到了這把刀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眼睛悄然染上一縷縷血絲。
但很快被平息下去。
等他回到原處,天色已經放亮。
而他的那位“母親”,換上了不知道誰的衣服,那些倒掛著的尸體也消失不見。
“你的天賦很好,不愧是我的孩子.”
她牽住晦明的手,擦拭去他臉上已經結冰的血痕。
晦明神情有點麻木,呆滯,似乎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位死而復生,顯得陌生的母親。
“對于昨天發生的一切,你學會到了什么?”她如此問道。
晦明沉默低頭。
“.人命,像柴.一燒就沒。”野比見晦明遲遲不說話,只好給出他的理解作為指示。
懷疑值居然沒有漲,看來他的看法和晦明的極度接近。
“在這個世界,要么成為砍柴的人,要么只能當被燒的柴。那么晦明,你想當哪個呢?”她看上去不過是個尋常的村婦,模樣不老,身體卻似乎散發著一股沉沉的暮氣。
晦明仰頭,沒有正面回答:“母親,你.是人?還是妖怪?”
她搖頭:“都不準確,我應該是負責維護森林秩序,調整樵夫和樹木,讓樵夫不至于過多,樹木不至于泛濫的神靈。”
野比眉頭緊蹙,一股濃濃的謊言味道撲面而來。
這女人的話像是哄孩子雖然晦明的確就是她的孩子,這么說也沒錯。
“神靈.”晦明喃喃,還不太理解這個詞蘊含的分量。
“兩百年前,曾經有一位驚才絕艷,無師自成的陰陽咒術師,叫做蘆屋道滿。”她目光幽幽,語氣略帶滄桑。
“而你,是被他所選中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