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視廳。
平盛龍辦公室。
黑崎魑魅有些不自在地坐在一旁的沙發,用著開放了對應權限的天錦AI系統,收集需要的線索。
“從資料上看,野比一家都很普通。”
“野比智明和野比智心這對雙胞胎在昭和三十年因為父母工作原因轉校,來到了駒込學院,而武藤哲郎身為當時的老師,只要他有心,想要知道轉校生的出生年月不是什么難題。”
“至于為什么選擇野比智明,可能是因為他比較好騙?性格也容易偽裝?”
關于性格方面的問題,是他們從野比智良父親口中得知的。
野比父親沒有說明遺書的真相,但關于二者的性格也并沒有隱瞞。
“轉校的時間和被害的時間很接近,當時武藤哲郎的壽命也應該是維持不下去了,所以才會急切地動手......總之,野比家在這起事件中只是單純的受害者。”
“所以,最關鍵的地方還是需要找到武藤養子的信息,目前唯一的信息就是他來自三重縣。”
“但現在已經2040年了,要找1955年的個人信息,網絡層面幾乎沒有可能,只能是存在某些人的記憶之中,但經歷那個時代又知曉相關信息并且還活著的人......恐怕基本不存在。”
“不過二手信息,三手信息還是有可能的。”
“麻煩,那豈不是要靠走訪?”
黑崎魑魅忍不住撓頭,雪花一樣的頭皮屑飄舞而下。
他是比較擅長看懂一個人,然后找辦法取得信任,可那也是需要分人的。
之前在醫院的細川好辦,既然是被恐懼嚇到,那就用能夠對抗恐懼的玄學給予他自信。
而像住在他隔壁的那個師奶,他就沒辦法搞定,也不想搞定。
“還有神秘存在的可能性也不能放過。”
“那人甚至有可能是學校里的學生老師,把前置條件輸入看看,讓AI來排查一遍......啊?范圍太廣,權限不足是什么鬼?這個顧問身份權限這么水的嗎?”
黑崎抱怨道。
平盛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一直看著電腦屏幕,對黑崎不斷的自言自語保持沉默。
好一會后,他才像是在電腦的資料中確定了什么,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沒錯,嗯,麻煩你了,吉野部長。”
黑崎像嗅到線索的氣味,一個抬頭,眼睛發亮來到平盛龍的對座:“你找到線索了?”
平盛龍提醒了句。
“你好像忘了,曾經有個記者采訪過野比一家。”
黑崎眼睛瞪大,猛地一拍腦袋:“我真是——這都沒想起來!果然AI靠不住,還是得多動腦!”
平盛龍說的是當初他登門黑崎家時候,黑崎翻出過一張舊報紙,上面有一位記者對失蹤學生家屬的采訪,還走訪過武藤家附近。
只是最后沒有找到武藤的親屬,只能通過鄰居確認他有一個養子也在武藤失蹤后消失不見。
這里因為那個養子并非重點,所以記者連養子的名字都沒有加上,可不代表他就沒有采訪到相關的資料。
有些報社是需要對每次采訪回來的資料進行一份報告回收存檔的。
碰巧的是,這家報社,運營到了現在。
“我想想,那份報紙是——每日新聞!日本最古老的日報,嘖嘖,如果是這家的話,說不定還真的很有希望能找到。”黑崎對他們的運氣嘖嘖稱奇。
至于平盛龍能聯系上那家報紙的人就完全不足為奇了,好歹也是東京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一課課長,哪里能沒有點人脈。
更別提對方平氏家族出身......不過這個家族傳承到今天幾經波折,沒剩下什么能量也是真的。
手機鈴聲響起。
平盛龍意外地看過去。
按理來說應該沒那么快才對......
他看了眼來電,是自己的助手高木紗良。
“課長,4.4案件中的受害者小泉佳一的家長情緒激動地用刀襲擊了小泉的班級擔任池田銳,并稱他是殺害了小泉的兇手。現在我們將小泉的兩位家長和池田銳都帶回警視廳,差不多到了。”
高木簡潔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好,我安排審訊室,直接帶進來。”平盛龍沒想到坐著也有線索上門。
黑崎跟著站起身來:“我也去旁聽。”
平盛龍點點頭。
他先是打印了兩份資料,分別是小泉的家庭情況和池田銳的家庭情況。
“這......感覺不是我需要的線索。”黑崎快速掃過,很快就沒了剛剛的精神,神色無趣地坐下。
平盛龍也有同樣的感覺,但他是刑警出身,有這樣的直覺不出奇,黑崎又是哪來的這么敏銳的判斷?
這也是怪談思維?
“一眼就能看出來問題,你看:池田銳,孤兒院長大,靠著學習優異成功當上名校教師。”
“離異,被控訴家暴離婚,最后以凈身出戶換取了諒解。還因此才被原校解雇,來到駒込學院。”
“但池田銳一直有資助孤兒院和養老院的行為,并且投入了大量義工時間......我不覺得一個這么有耐心的人,會做出家暴的行為。你非要說個例和可能性的話,那必然有,但不具備統計學意義。”
“巧合的是,就在離婚的半年前,池田銳照顧的一位養老院孤寡老人將全部遺產捐贈給他,那是一筆哪怕經過近五成遺產稅扣除之后都不算小的數目。”
“接著女方離婚不到一個月跟這個做生意的小泉廣之結婚,呵呵,你說巧不巧,小泉廣之的妻子也在女方離婚不久前才剛病死。”
“更巧合的是,他們住在新宿區,卻把孩子安排到池田銳所在的駒込學院......嘖嘖,他們是真不知道池田銳在這學校教書,還是準備用孩子做什么?”
“這么多巧合加起來,里面膩味太重了,都是人心的茍且,對我們這起案件沒什么幫助。”
平盛龍輕輕搖頭:“直覺必須輔以憑據,過于依賴直覺,最后只會栽倒在其中。”
“我又不用探案,對付怪談靠的就是怪談思維,直覺甚至優于邏輯。”黑崎點了點腦袋。
平盛龍沒再管他,自己拿著資料,先去安排人布置審訊室。
沒一會,幾人就被分別帶入了審訊室和普通問詢室。
“小泉太太,你是出于什么理由指認池田銳是殺害你兒子小泉佳一的兇手。”
“不,我...我當時只是見到他之后太激動,情緒一下子崩潰,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請放了我丈夫吧!他只是太過傷心了嗚嗚......”
小泉太太一副很不安的模樣,表現得很可憐,擦眼淚的時候,小臂的衣袖恰當露出了一抹淤青。
對坐的兩個警員看到了,皺起眉頭,追問:“你手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小泉太太頓時慌張地用另一只手遮掩衣袖,卻把那只手的傷口也不小心暴露了出來。
“沒、沒,我,我不小心弄到的,我的問題,我的問題......”
警員對視一眼,暫時沒有追問,默默記錄下來。
“小泉先生,你當時為什么會在記者群當中,你提前準備了兇器,是否早就認定了池田銳是殺害你兒子的兇手?”
“他就是報復!把對我妻子的恨意報復到了我的孩子身上!他是無辜的、無辜的,該死,我只恨沒有殺了他!”
小泉廣之扯著被鎖住的雙手,臉色漲紅,語氣中是難掩的怒氣。
“他為什么要報復?”
“因為......因為——總之就是他干的!肯定是他,只有他!”
小泉本就漲紅的臉更加赤紅,但怒意并沒有減弱,越發激動,頸脖處的紋身都隨著他的咆哮而扭曲。
警員皺眉地看著小泉廣之這么一副不配合的模樣,表情漸冷。
“池田老師,對于小泉太太的指控,你有什么想說的?”
“......當晚,我在家,我家里有24小時監視器可以證明。”
池田銳的狀態很沉穩,雙手平放,眼睛直直看著鋁合金的桌面。
單向玻璃后面的觀察室,平盛龍挪動麥克風到嘴邊。
“問他,為什么會在家里安裝全天候的監視器。”
“池田老師,你安裝監視器的目的是防賊嗎?”審訊室的警員稍微減少了句式的逼迫性
聽到在這個問題,池田銳身體稍稍緊繃,本就渾厚的氣勢更顯壓迫,讓負責問話的兩位警員忍不住吞了口唾液,身體坐直,做好了隨時制敵的準備。
“我...懷疑自己有精神分裂。”
最終,池田銳重重呼出一口氣,不是很情愿地道出了原因。
精神分裂?
“理由,他資料上并沒有精神病史。”平盛龍轉頭看向高木紗良,“去查查,他有沒有去過相關醫院,他的家族有沒有相關病史。”
警員悄悄吸了口氣平復剛剛被稍微被嚇到的心情,輕咳兩聲:“我們看過你的資料,你并沒有精神病史,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自我懷疑?是生活中的哪方面暴露出來的嗎?”
“那你們應該知道我和前妻是因為家暴離婚的。”池田并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但他也不想給警方落下什么懷疑痕跡。
“嗯,六年前的事情。”
“但我對家暴她的事情沒有記憶,而且那段時間容易精神恍惚,所以......”
“所以離婚之后,你因此懷疑自己有人格分裂是吧?”
“沒錯。”
觀察室,高木查完資料回來,朝平盛龍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么不去醫院檢查呢?”
“......我的醫療檔案記錄會同步給學校,我不想丟了這份工作。”
眾人了然,對于學校來說,一個可能有精神病的老師,是存在風險的,特別是這種學費不菲的私立學校。
也正因為如此,學校對教師的狀況才嚴密把控。
“我后面沒有發現自己犯過病,也沒對社會造成過其它危害,這方面請你們幫我保密。”
將最大的秘密說出來之后,池田銳臉色露出一絲很少表露出來的疲倦,請求道。
“筆錄資料是不會公布的,在你無實質危害行為時,即使你拒絕就醫,公權力也不得強制干預。除非你的前妻以曾經被家暴的理由正式起訴你......”
警員實話實說。
“謝謝。”
池田銳鄭重地點頭道謝。
問話結束之后,平盛龍看著另外倆人的記錄。
“呵。”
幾分鐘后,他發出一聲冷笑。
這件事情的脈絡逐漸在他大腦形成了一幅幅的畫面。
不過......
正如黑崎魑魅所言,這和駒込學院的案情關系不大。
“池田確定不追究?他的傷口到輕傷了嗎?”平盛龍問高木。
“他再三確定了不打算追究,不起訴,愿意簽署示談書,傷勢的話,只是輕微傷。”高木回道。
“輕微傷......”平盛龍輕輕點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會才繼續說,“可以讓池田和小泉太太回去了,讓他們保持通話暢通。”
“小泉廣之暫時扣押,按程序等待拘留期滿或檢方做出不起訴決定。”
“你順便提示一下小泉太太,因為池田決定不追究,如果這時候能盡快和他完成示談書的簽署,再找律師介入的話,能有更大可能推動檢方做出起訴猶豫,能讓他的丈夫免去牢獄之災。”
高木點頭:“明白。”
“以及......安排一個人去盯著池田,看看小泉太太會不會找他。”平盛龍補充道。
高木將平盛龍的安排有條不紊地記錄下來,簡潔地重復了一遍,等平盛龍確認之后,她便去依照命令處理。
叮鈴鈴。
“晚上好,磐城部長。”
“......是,我明白了,是我的錯誤,我會堅持科學辦案的作風......”
掛斷電話,平盛龍微微出神。
他在昨天試探性地問過刑事部長,國家是否存在什么神秘機構,專門針對【特殊事件】的部門。
部長當時沒有直接給出答復,而是現在才打電話斥責,要求他相信科學。
所以這一天的過程里,磐城部長其實是應該知道點什么,然后確定了駒込學院的事件和特殊無關。
并且由于這個部門不能明說,才會采取這種方式來暗示他。
這個消息有好有壞。
說明了官方大概率存在一些特殊部門,但問題是這些特殊部門,貌似不怎么可靠,不受重視,更沒有什么能量。
大概率就是些混日子的邊緣部門。
手機再度響起鈴聲。
這回是每日新聞的吉野課長帶來了回復。
“吉野課長...好,麻煩你了。”
“哦,這樣啊,沒關系,我會帶人過去翻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