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如白駒過隙。
又是一年花明果艷,又是一年征人離別。
凌晨一身輕甲,立在家中正堂,張開雙臂COS耶穌受難圖。
青檸默不作聲,彎下腰替他將褲腿束進靴子里,又從婢女手中接過紅色的披風,細心的替凌晨扣在銅環上,扯著邊角替他拉順。
做完這一切后,她又取來一個包袱,雙手抱在手里,忍不住的又落下顆顆淚滴來。
凌晨從她手中接過包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走上前去輕輕將她摟住懷中,奴婢們見狀,立刻識趣的退了出去。
盡管已經有過多次離別的場景,但青檸是個女孩,愁緒和擔憂涌上心頭,淚水便止不住的涌出,順著臉蛋滑落在下巴。
“沒事,這次陛下親征,隨行的都是精兵猛將,況且臣鶴兄已經在壽春壓制住了唐軍,形勢對我們很有利,不會有危險的。你在家好好待著,等我回來。”
青檸用橙橘色的薄紗擦了擦眼角,啜泣聲漸漸變小,雙臂緊緊抱著凌晨的腰,將腦袋埋在丈夫的懷中,無聲的訴說著依依不舍和濃濃柔情。
摸了摸她的臉蛋,替她擦拭掉淚痕后,凌晨低下頭,在妻子的額心輕輕吻了一下,清幽的發香鉆入了鼻孔。
“侯爺,殿前司來人請了。”
屋外傳來了解二的提醒,凌晨微微嘆了口氣,再次親了一口青檸的臉蛋,溫柔的撫摸著她的烏瀑,輕輕說道:“好了,不哭昂~我走了,很快就會回來的,昂~”
“嗯……”
二人戀戀不舍的分開,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最終,凌晨狠下心,松開了青檸的手,轉身走出屋門。青檸跟著走了出來,立在屋檐下的朱紅圓柱旁,一手扶著柱子,一手捂著胸口,秀眉輕蹙,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眼眶里又泛起一層水霧。
如果你出征,我以酒相送,
帶三分醉意去馳騁縱橫。
我要在東邊掛一道彩虹,
妝點你那閃亮的行程。
如果你稱雄,就該做先鋒,
帶七分豪情去立業建功。
我要在西邊采一抹火紅,
渲染你那凱旋的披風。
這次文訓留了太子文若、吏部尚書、右仆射杜宣、兵部尚書馮延還有步軍都指揮使劉青山、馬軍都指揮使薛定守備京城。
他帶著左仆射周行舟、趙王文初、殿前都點檢凌晨、殿前都指揮使何關、以及五萬中央禁軍,親自南下支援王臣鶴。
大軍緩緩出城,迤邐而行,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行軍途中,凌晨很少出現在御前,而是混在下層士兵的軍營中,改善他們的勞動強度,提前安排人填土修路,好減輕不必要的工作量。
他自己在先鋒營待過,知道那里面有多辛苦,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一直想為別人撐把傘。
半個月后,大軍抵達壽春。
當我的實力不如對手時,我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山、河、雨、火都是資源,陰謀詭計皆可加用。
當我的實力與對手相近時,我會使用各種兵法韜略,在保存自己的前提下,消耗對方,盡量創造以多打少的局面、此消彼長來建立優勢。
當我的實力遠強于對手時,根本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一力破萬法。
如今加上王臣鶴的部隊,老文手里握著超過十萬大軍。對付已經銳氣受挫、軍力疲憊的溫茂,根本不需要太多操作,一上來就大開大合,四面出擊,全軍沖鋒。
滿盤都是“車”,誰還跟你玩腦筋?
就是欺負你,那又怎么樣?
不服咬我啊~
鄭軍的軍隊士氣也很高,皇帝就在自己身后看著呢,無論是戰將還是士卒,都鉚足了勁往前沖。而且皇帝本身就是一位南征北戰、剿滅群雄的常勝將軍,全軍上下信心滿滿。
這一路走來,我們跟隨著“文”字軍旗,打敗了各地知府、太守,把應開疆打成了喪家之犬、把孫芝打成了縮頭烏龜、打的草原人不敢南望、打的李遺景俯首稱臣。
唐國,也不會例外。
溫茂的能力不弱,但文訓同樣很強,更何況還有一個王臣鶴。
統帥之間如果差別不大,那就純靠實力了。可無論是拼人、拼消耗,還是拼氣勢,拼底蘊,唐國都遠不如中原,這是客觀事實,不是人力能夠改變的。
于是,唐軍連戰連敗,雖然偶有小勝,但杯水車薪,遠遠不能扭轉局勢。
雙方從盛夏打到秋涼,溫茂被打的只剩四萬多人,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他留下徽州軍斷后,大軍迅速收拾行裝,連夜拔營,向東退往了滁州。
大勝之后,老文卻糾結了起來。
要不要趁勢東進,攻打金陵?
去過江南的朋友們應該都清楚,南方真的是水道縱橫、湖泊遍布。幾百米一座橋,隔兩個鎮子就是一片湖。
即使是擁有同樣的水軍,攻打起來也很費勁,而且現在江夏府還在唐國手中,與金陵互相策應。中原新遭大災,眼下能夠出動的武裝力量已經全部都在江淮戰場了,沒有能力去開辟新的荊楚戰場。
就政治意義而言,唐國內部現在架構穩固、官民同心,要想拿下,恐怕會很費勁。而且還不是必勝之局,在別人的地盤上作戰,后勤、傳信、行軍都會受到嚴重影響。
但老文有自己的考慮,他今年已經六十歲了。
還能有幾年時間等待唐國內部出現松動的跡象呢?
雖然當了皇帝,卻不能一統寰宇,終究是人生一大憾事。
人性就是如此,永遠都不會知足。相信等到真的一統天下后,老文會有很大的概率尋求長生不老。
派文初領兵囤積巢湖以東,試探了幾次后,他更糾結了。
鄭軍慣于陸戰,但水戰真的不咋地,完全就是白給。蓬萊水師又都在唐國南部沿海側面助攻,要調回來起碼也得一個多月。
心中煩悶、糾結不已的老文在一次雨天視察軍營時,突然雙目眩暈,昏倒在了小舅子周行舟的懷中。
可能是感冒了,反正隨行的御醫說,喝兩副藥之后休息幾天就好。
這么一來,南下就更不可能了,周行舟和凌晨以及軍中諸將商議了很久,決定暫緩進攻勢頭,等老文醒了再說。
文初聽說爹地生病了,也立刻率領兵馬回到了廬州行營,這個時候還打什么仗啊,當然是在病榻前表孝心了~
深夜時分,老文終于醒了,召周行舟、文初、凌晨進殿。
老文看起來很憔悴,側靠在金絲軟枕上,一直摸自己的額頭和胸口,似乎還是不舒服,嘴唇干白,說起話來有氣無力。
御醫跪在龍榻前,搭在他的手臂上診脈,眉頭緊皺,一直沒有舒展。
看到這一幕,凌晨也跟著皺起了眉頭。
“陛下應該是近來太過勞累,加之淋了雨水,邪風入體,積寒于胸。先前的湯藥雖然祛除了寒氣,但無法排解胸中郁結,陛下應當靜養,不在思慮國事,方能緩緩痊愈。”
老文聽完后,緩緩點了點頭,對御醫說道:“行,你下去吧。”
御醫跪著再次行禮,然后便提著藥箱和隨行醫官們都下去了。
“父皇,您龍體欠安,就不要再憂心其他,好好將養身子才是正事。”
文初跪倒在榻邊,跪行上前握住老文的手,滿臉的擔憂和不忍。
老文欣慰的看了他一眼后,轉而看向周行舟和凌晨:“傳令下去,將各部軍將兵馬都撤回來,調王愛卿駐防巢湖,待朕病情好轉,我們就回汴京吧……”
凌晨和周行舟對視一眼,齊齊拱手稱是。
這次南征,歷時三個月,從六月打到九月,就這么草草收場。
雖說成功擊敗了溫茂,但老文到底還是有些不甘。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時機尚未成熟,軍國大事不能任性,硬搞胡來是會出事的,反勝為敗都有可能。
那樣的結果,大鄭承受不起。
于是,凌晨回到自己的營帳,開始收拾行裝,準備回家了。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超出了他的預料。
一連三天,老文都沒有召集臣屬將領議過事,雖然心中疑惑,但凌晨還以為是老文累了,想要靜靜休養,所以也沒當回事。
直到第四天,依舊沒有內官前來傳命,凌晨心頭瞬間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
不對,十分有九分的不對。
不過為了不引起老文的猜忌,他還是先去拜訪了周行舟的居所,結果卻被告知左仆射最近一直待在行宮中侍奉陛下,并沒有回家。
嗯?
凌晨立刻動身前往行宮,來到宮門口后,叫負責守衛的御林軍進去傳報,就說自己想來看望一下陛下。
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守衛在門前的八個御林軍,竟然歉聲歉意的告訴他,陛下現在正在靜養,不見任何朝臣。
而且他們的眼神,十分警惕,似乎隨時準備著防止凌晨強闖宮門。
凌晨望著秋雨陰云下的行宮屋瓦,瞇起了眼睛。
他不動聲色的繼續向這幾個御林軍詢問何關去哪了,他們異口同聲的告訴凌晨,何指揮使在行宮內守衛著陛下。
放你娘的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