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凌晨領著解二站在府門口,將朋友們一一送走,直到最后一位賓客離去后,他這才歪著腦袋向身旁的解二詢問道:
“小白去哪里了?你知道嗎?今天這種場合,她不來有點奇怪啊……”
解二上前半步,將湊到凌晨身旁耳邊悄悄說道:“自從上次二嬸子大鬧了一場后,她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我前些日子去找過她,一直在動物園中練習您給她的那本《第八套廣播體操》。
這次小姐出生,我還專門去通知了她,我也覺著奇怪呢,這是為數不多的可以…可以見到青櫻小姐的機會,她怎么會沒來……”
凌晨不禁皺起了眉頭,到底是自己的孽徒,再怎么逆天,也得關心關心她的心理健康,別再尋了短見什么的。那特么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啊!
眼見天色尚早,他便抬腿走下臺階,對解二說道:“去把我的馬牽過來,我要去找找她。”
解二點頭應了一聲,吩咐門口站著的小廝去牽馬后,有些猶豫的問道:“要不要我多派些人,先去打聽打聽她去哪里了?而且你一個人……”
“不用,興師動眾的做什么?這里是京城,誰腦子抽了敢襲擊我?實在不行,你跟著我去就好了。”
“好。”
不多時,小廝便牽來了駿馬,凌晨與解二翻身上馬,一路晃晃悠悠的朝著動物園走去。
汴京城如今愈加的繁華和富庶了,二層樓閣比比皆是,路面都是用石磚鋪就的硬路,再也不用擔心下雨后踩上一腳泥濘。張承深受凌晨的影響,在城內廣植桑榆樺柳,人與自然,相得益彰。
蜿蜒流淌的金水河岸,借鑒了江南不對稱的自然風格,石苔藻荇參差錯落。今年的冬天不是特別冷,水面沒有結厚冰,水中深處隱約能看到一兩尾魚兒搖鰭游曳,水面遠處彩船往來前行,冬日將盡。
今天還是個難得的冬日暖陽天,平整的白灰色石橋上行人穿梭,有的老翁坐在橋上,身邊擺著兩筐燒制好的木炭;有的才子憑欄遠眺,眸子里藏著無限心事;一些孩童穿著破舊草襖,卻依然笑聲蕩漾,互相追逐著跑過人間。
二人來到動物園后,被告知白千出城去了,現在應該在北城門外的黃河邊。
謝特!!
凌晨聽后心中微微一驚,這娘們不會是去跳河去了吧??
一念及此,他不由得心中焦急,揚起手中的鞭子抽在馬屁股上,馬兒嘶鳴一聲,在街道上奮蹄狂奔!
解二也立刻緊隨其后。
二人快速飛馳的身影,自然引起了京中巡邏士兵的注意,由于凌晨平時太低調的緣故,再加上汴京城如今的人口都快接近百萬了,不認識他,也在情理之中。
汴京城中不許縱馬疾馳,除非你能掏出官府的加急文書,或者后背脖子里插著一根紅色小旗。
尤其是后者,哪怕撞死了人也不用負責,朝廷會代為賠償。因為這種一般是特急塘報,沒有十萬火急的大事是不會啟用的。
攔下凌晨的這兩個巡邏的士兵也是聰明人,在汴京城這種一磚頭扔下去就有可能砸死一個權貴的地方,能騎馬飛奔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所以他們沒有一槍掃倒馬腿,而是客客氣氣的攔了下來。
但他們還是太嫩、太耿直了。
“二位官人,請將你們的文書予小人一觀。另外,小人斗膽提醒二位,京城重地,不許縱馬疾馳,需要向官府上交二兩銀子的罰錢。請你們先下馬,在告知小人二位的姓名,小人需要記錄下來。”
凌晨皺眉看向對自己說話的這個大頭兵,心中有些急躁:“我記得……今天巡街的應該是王燦的手下之一吧?記得住那人的臉,想不起名字了。沒事,你就跟他說我叫凌晨,他不會怪罪你們的。”
凌晨以為自己這樣說了,這倆愣頭青怎么也該放行了。誰知他倆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而是依舊好言好語的讓他和解二下馬。
這座城能夠在戰火中屹立不倒,能被定為天下京師,我是出了很大力的。況且我也沒有橫沖直撞,十分小心的避開了行人。
現在人命關天,跑的快點都要被攔?
煩了。
“小兄弟,我下的是馬,你下的崗。你堵住的不是我的行程,而是你的前程。我停在了出城的路上,你停在了巡邏的位上,托你的福,你的隊正和北城門的守將才能見到我。去喊他過來吧~”
負責今天京北區域巡邏和北城門衛戍的兩名官將在看到凌晨的那一刻,直接兩眼一黑!得虧有堅強的求生**支撐著,才沒暈過去。
負責管理巡邏士兵的小校是王燦的部下,王燦是侯明的部下。負責北城門衛戍的校尉是一個叫……叫羅乾的部下,羅乾是大舅哥手下校尉岳德倫的部下。
理論上來說,掛著殿帥虛職的凌晨目前還是他們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末將參見侯爺!!”
二人一見面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引得周圍百姓紛紛側目,兩個巡邏士兵見到自己的長官沒有一絲猶豫的跪了下來,縱使心中驚疑,也不得不趕快跟著跪下。
好像……闖禍了……
凌晨沒空跟這幾個小蝦米裝逼顯威風,只是口頭鼓勵的幾句,對兩個巡邏士兵不畏權貴、秉公執法的態度表示了肯定和欣賞,但今天自己真的有急事,能不能通融一下?
啊?
兩名官將人都傻了,連忙站起來跑過去為凌晨和解二牽馬,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扶著他們上馬,立在原地滿臉笑意的揮手,目送著他們飛馳而去,出了北城門。
直到再也看不見凌晨的背影了,兩名官將這才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目光微瞇起來看向身邊的兩個活爹。
“侯爺既然說你們不畏權貴、秉公執法,那你們就繼續巡你們的邏吧。但是記住、記住了!要是再讓別人喊本將軍過來,你們兩個就給老子滾到城墻下搬石料去!”
兩個面色蒼白的巡邏士兵機械的點了點頭,滿臉茫然。
出了城后,凌晨和解二沿著黃河邊一路尋找,根據白千手底下人的描述,把她可能待的地方都搜了一遍。
終于在河岸邊的一處高土壟看到了她。
但,凌晨有點看不懂她了。
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天空中殘云翻卷,遠處的黃河一片灰白,更遠處的對岸朦朧模糊,隱約能看到幾道炊煙。
天白,地黑。
白千的身影在天地間顯得格外渺小,卻又有種十分高大的錯覺,她正在練習著凌晨做了好多年的第八套廣播體操,可是……
又有些不對,她的一舉一動都帶著一股出塵的氣勢,每一套都和自己原本教她的不太一樣,招式的角度、速度的快慢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由于凌晨當初只給了她招式圖解,并沒有實際教學,所以這一切動作都是她自己看著圖紙悟出來的,動作連貫、行云流水,帶著一股道家氣韻。
恍惚間,凌晨仿佛從她身后看到了懸浮圍繞著的兩儀八卦,耳畔似乎還傳來一道歌聲——
“你與我先談養心殿~后拜瀑闌珊~今命中萬事業~一字空赴生赴死亦從容~”
別搞啊姐……
你就算不是我的緣,也不能是我的劫啊!
白千依舊立在高壟上,明顯是進入了望我的境界,每一招打出,都讓人覺得玄之又玄、深不可測,晚風吹起她的衣衫,更是襯托的形意自然。
一套練罷,雙手握心于腹前,輕吐濁氣,整個人都看起來和平時不一樣了。
小西天封不了真大圣,假把式練出個真武境。凌晨現在十分擔心愛徒能不能看見隱身后的自己,更擔心自己有可能還打不過她……
畢竟自己一直以來靠的都是以前每頓飽食練就的身體基礎,和在五十度的密閉空間、三十米的高空抬五百斤霧化器熬出來的氣力和耐力。
他是外練筋骨皮,但白千好像是內練一口氣啊……
正目瞪口呆、胡思亂想間,收了式的白千已經看到了他們兩個,一個縱身從高壟上跳了下來,平穩的落在了地面上。
“師父、二哥,你們怎么來了?”
解二見凌晨盯著白千一言不發,一直沉默著大家也尷尬,于是便開口說道:“侯爺今天沒有看到你來,擔心你,就帶著我過來找你了。”
白千看著解二聽他說完后,眼睛還盯著解二,臉已經轉向凌晨,隨后將目光移到凌晨身上。抿了抿嘴唇后,低頭看著地面說道:
“我答應了師娘不和櫻兒遇面,師娘生了孩子,徒兒自然為她和師父開心,但已經答應的事,不能破。”
凌晨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解二,走到白千身前緊盯著她的臉,一言不發。
白千畢竟是女子,盡管凌晨是自己的師父,但如此貼近又目光灼灼的打量著自己,還是讓她有些不習慣,默默后退了半步。
“你練了多久了?”
“啊……哦,今天閉園后我才出城的,也才半個時辰多一點。”
“不,我是問你練《第八套廣播體操》練習了多久了?”
聽到這話,白千抬起頭看向凌晨的雙眼,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回答道:
“從師父將秘籍交給徒兒的那天起,徒兒就從未停止過鉆研和練習,每天無論刮風下雨、事務繁簡,都要練習一遍。至今……已經有五年多了。”
揮刀的動作很簡單,是個人就能做到。
但每天都揮五百下,就不簡單了,也不是誰都能堅持住。
她特么揮了快兩千天……
你去皮皮搞笑打聽打聽,兩千天的都是些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