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住,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徒勞。實力才是維護正義的基礎,國防才是外交真正的后盾,尊嚴只在劍鋒之上,真理只在投石車的射程之內!”
韓登的臉上露出一副震驚和思索的表情。
說真的,他總感覺自己在凌晨面前永遠處于下風向,對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卻又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道家三重境,什么都有了,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要,他在哪一重呢?
“所以你真的不打算去見見沈閱,殺殺他的銳氣嗎?”
凌晨皺著眉不耐煩的說道:“我見他干嘛?我需要靠打嘴炮打贏他來證明什么嗎?這個天下,除了陛下和大哥之外,還有誰配讓我主動一見?”
韓登一聽這話就急了,一手握著魚竿,擺正身子面向凌晨,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指著自己,迫不及待的問道:“那我呢?”
“看心情~”
啊?
看心情?
韓登余光察覺到一絲異樣,扭頭看了一眼坡上后,嘴唇揚起,奸笑著問道:“那要是馮大人或者張老兄呢?”
凌晨不假思索的吹起了牛逼:
“老馮?他算根毛!我跟你說,不要以為是他帶我出來,我就得聽他的,誰的話我聽不順耳一樣不給面子!老張跟你一樣,看我心情~”
韓登的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真的?我怎么覺得你是在說大話呢?我要是現在去把馮大人喊來,你敢當著他的面這樣說嗎?”
凌晨全神貫注的盯著水面上的浮標,隨便敷衍道:“你嚇唬我?那你去喊,我要是改一個字……”
“咳咳……”
凌晨悠閑地表情突然一愣,這聲咳嗽…怎么聽著那么熟悉呢……
他縮著脖子扭頭看向身后,馮延穿著便服,一手背向身后,一手握拳抵著自己的胡須,眼神不善的看著凌晨。
他身后的張承倒是沒看凌晨,只是雙手負立在背后,穿著一身員外袍,仰頭看著梢上的鳥雀。
“呀…大人!我說今天早上出門時怎么喜鵲叫個不停呢!原來是您大駕光臨了啊!您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好歹我也是您手下出來的兵,走到哪里,您都是我的老上官不是。啊哈哈哈哈~”
凌晨川劇變臉似的堆上笑容,熱情的站起身來走到馮延面前作揖行禮,還順便朝著他身后的張承挑了挑眉、揚了揚下巴。
“也沒多久,就在你說老夫算根毛那會到的。”
“呃……”
凌晨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笑著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打哈欠、仿佛事不關己的韓登,又尷尬的呲著大牙吸著氣,看向地面,思索怎么把剛才口嗨出去的話給圓回來。
馮延一把撥開他,瞪了他一眼后毫不客氣的坐在了凌晨剛才坐的凳子上,伸長胳膊將衣袖往下滑了滑,單手抓起魚竿,鳩占鵲巢。
“如今你也是出息了,背地里竟敢如此編排老夫,繼業還說要帶上鏡如,來你家小酌幾杯,一起聊一聊當年我們在臨潁的那些年月。也得虧他有事沒來,不然還不知道要聽到什么。”
韓——登——!!!!
“哪里哪里,不過是一些玩笑話。在我心里,您永遠是當年的縣令大人,老張和老侯都是我的好大哥啊,沒有你們的照顧,哪里有今天的我呢?大人休要介懷,提防中了小人的挑撥離間!”
凌晨將小人這兩個字咬的特別重,邊說還看向一旁的韓登,如果眼神能殺人,這逼養的反骨仔已經被他千刀萬剮了!
“行了~你什么德行,我們還不知道嗎?哎?你這魚簍里怎么是空的?是剛來這里垂釣嗎?”
“噗!!”
馮延的話剛剛講完,立在后面的解二捂著嘴直接噴了出來,慌不擇路的急忙從坡上爬了上去,走到了沿河道路上消失不見了。但他那完全忘我的笑聲卻飄蕩進了眾人的耳中。
老二最近太清閑了啊,聽說老王那邊最近缺少修建船塢的徭役,也該把他派出去鍛煉身體了,你瞅瞅,都胖成什么樣了。
“是的,我也才來不久。”
坐下來的韓登別過頭去,反手捂著嘴跟個娘們一樣笑的止都止不住,脖子都笑紅了。
真討厭!
就在這時,馮延手中的魚竿抖了起來。他目中精光一閃,雙手握竿,先是試了試魚的份量,感受清楚后,直接起身雙臂一揮,將一尾巴掌大的草鰱提到了空中。
看的凌晨想罵娘。
剛才你們他媽都不在家是嗎?
河邊草樹新花開苞,鳥兒立在枝頭,擺尾求偶,銜泥筑巢。暖陽照射在青青草地,水面上貨船張帆急馳而過,與彩船的悠悠靜漂形成一快一慢的鮮明對比。一個是生活,另一個也是生活。
對岸的桃花開遍綠野,孩童們放飛的紙鳶依稀可見,一生中最開心的時光正在此間。才子佳人并肩談游,相交有節,紅塵里最美好的情感都藏在笑顏。
天上流云聚又復散,馬踏淺草沒又新添。
想當年烽火漫天,雨夜刀光現,旌旗獵獵,枕戈臥雪踏盡賊營欄;看今日春花遍野,晴照艷陽天,暖風熏人,四海升平垂釣半日閑。
驀然回首,原來已經過了萬重山。
那些在彩船上紙醉金迷的公子哥和嫵媚邀歡的舞女們打死也想不到,岸邊這個專心釣魚的普通老頭會是當今兵部尚書;互相丟枯枝和石子的兩個無狀年輕人竟然是秦王和殿帥;站在中間勸架的中年大叔會是京兆尹。
——
時光好像按下了暫停鍵,大鄭進入了真真正正的休養階段,吹角連營仿佛成了很遙遠的過去。所有人都身心舒暢,再也沒有了兵禍之憂,開始努力為生活奮斗。
但凌晨還有點小麻煩要去解決。
小王臣鶴今年十歲了,老文最初的意思是讓他進入宮中讀書,等文若的兒子長大后一起做個伴讀,感情要從小培養嘛~
別看小王臣鶴年紀不大,人已經聰明的不得了了。書讀的好,說話不卑不亢,在大場面上也不羞怯,知禮懂事,深得老文喜愛。
最重要的是,這個小屁孩的身后站著王臣鶴的虛影,王臣鶴這三個字代表著什么,相信天下人都知道。
但是鐘鶯覺得把兒子放在宮中不放心,誰知道有沒有腦殘會為了爭寵或者其他什么目的拿她的兒子做文章?
所以她很大膽的婉拒了老文的隆恩,想將孩子帶在自己身邊。
老文這個人最大的魅力就是不強迫別人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見鐘鶯開口了,知道對方是下定了決心的,于是立刻就痛痛快快的算了。
鐘鶯給兒子隨便報了個下馬莊的官學,用她的話來說,若是兒子爭氣,在哪里都能學有所成。若是他自己不爭氣,就是把書塞進他腦袋里,隔天還是會忘個一干二凈。
況且下馬莊是權貴聚集地,那里的官學已經是大鄭一等一的師資力量了。
而昨天,一向乖巧懂事的小王臣鶴,跟同學打架了。
官學的教諭叫家里人去學堂,要聊聊孩子的教育問題。他們之所以敢這么牛逼哄哄、視權貴如無物,是因為他們是國子監直屬的學堂。
鐘鶯是個婦道人家,出面不方便。讓管家去又恐惹人非議,讓人家說“你看王臣鶴那一家子多高傲,派管家去和國子監的官員會面”。
思來想去、想來思去,鐘鶯就趁著看青檸的空隙,向她提起此事,想請凌晨去幫忙見見。
青檸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叫丫鬟告知凌晨,趕緊去辦事。
鐘鶯還覺得不妥,想親自對凌晨當面說清楚,卻被青檸給攔下了,叫她不用跟凌晨客氣。
天大地大,坐月子的老婆最大。再說王臣鶴和鐘鶯的事,那就是自己的事,于是凌晨便從丫鬟手中接過小王臣鶴,一大一小前往學堂挨訓去了。
離了侯府后,凌晨和小王臣鶴互相斜著瞥了對方一眼,一大一小都笑了。
“晨叔,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和同窗打架嗎?”
“甭扯那沒有用的,我就問你,打贏了沒?”
小王臣鶴在最糟糕的童年遇到了凌晨,每次凌晨去見王臣鶴都會給他帶麥芽糖和蜜餞,還偷偷瞞著鐘鶯給他折紙飛機、畫鐵膽火車俠,是小王臣鶴除了父母以外最親近的人。
“當然打贏了,我揪著他們的頭發,把他們揍的鼻青臉腫,他們三個都沒打贏我一個!”
“好~~”
凌晨蹲下來摸了摸小王臣鶴的腦袋,笑著朝著他豎起了大拇指:
“干的漂亮!你要記住,你不能主動去欺負別人,永遠都不能。但是如果有傻鳥膽敢欺負你,你就直接把他的鼻子打歪!出了事你爹兜著。”
小王臣鶴嘻嘻笑著用力點頭:“嗯!我記住了!”
“走,西市上新開了一家龜茲商人的雜貨鋪,我聽說里面有葡萄干和孜然羊肉串,咱爺倆先填飽肚子,再去找那個什么鳥教諭。”
小王臣鶴拉著凌晨的手邊走邊問道:“晨叔,你就不擔心去晚了…夫子為難你嗎?”
嗯?
凌晨一臉無所謂的看著小王臣鶴說道:“不會的,放心吧。”
為難我?他這輩子能見到我,都是他祖墳冒青煙。
要不是鐘鶯不想兒子的身份姓名被別人知曉,以免引起不便。光是“王臣鶴長子”這一個名頭,他都多余跑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