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看向陸晚,臉上是謙卑柔和的笑容。
她就立于門口朝著陸晚盈盈一禮:“想來這位便是趙郎君的娘子了,云鶯這廂有禮,見過姐姐。”
她們都沒見過這種禮,覺得新奇。
畢竟她們都是普通小老百姓,什么行禮不行禮的,根本不存在,那些禮儀規矩,是大戶人家才有的。
普通小老百姓只管吃飽穿暖就行了,哪兒還管那些。
就瞧著眼前女子氣度非凡,瞧著似乎不簡單。
“姑娘這聲姐姐倒是讓我不明白了,我娘尚且只有我們兄妹二人,我又何時多出了一個姐姐?”
“莫非是我爹年輕時犯了錯,辜負了我娘?”
陸晚一席話,便是指了這女子來歷不明,又不曾自報家門,上來一口一個姐姐地喊著,只怕是居心不良,來者非善。
女人只當她是個粗鄙的鄉野村婦,沒什么心眼兒,現在看來倒是她想錯了。
“姐姐誤會了,我今日來是想要來找趙郎君報恩的。”
說到這里,女人臉上露出一抹嬌羞的笑容來:“姐姐有所不知,我乃梨園戲子,自江南而來,前些日子游街唱戲遇媽發狂,險些喪命。”
“多虧了趙郎君及時出手將我救下,這才免于一場災禍,故而今日便想著過來償還這份救命之恩的。”
“……”
都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趙元烈是不是英雄她們不知道,但眼前這個女人肯定是個美人兒。
很美很媚。
是個女人瞧了都會心動的程度。
細皮嫩肉,身材纖細,不愧是唱戲的,那嗓音一開更是宛若仙樂。
“我家夫君救了你,那是他心善,莫說是你,便是隨便一只小貓小狗有難,我家夫君都會救的,姑娘也不必特意登門致謝。”
院兒里的婦人們憋著笑,這陸娘子可真會說。
那如花似玉的水靈姑娘,竟讓她比作畜牲了。
陸晚上上下下打量她,又道:“我家是塊兒清凈地,怕是容不得姑娘這梨園戲子的高雅身份,我這等鄉野之人也品不來那所謂的風雅。”
現在的戲曲傳承,都是經過篩選,去掉了糟粕,所傳承留下來的都是精華。
而云縣梨園里的戲曲唱的是什么,倒也不用陸晚多說了,院兒里的女人們都曉得。
她們痛恨男人們去風月巷的窯子里,也痛恨男人們去梨園看戲。
邊城同上京那種富貴地方不同,越是經濟繁榮的地方,越是不屑于這種糟粕腌臜。
富貴人家里養的戲班子,都是唱的正經戲曲。
而非那些淫詞艷曲。
并非是陸晚對她們抱有身份上的偏見,而事實大多如此罷了,更別說她不請自來,又當眾說出這種容易令人誤解的話,能是什么好鳥?
“陸姐姐可是不喜歡我?”
門口的姑娘往里頭進了一步,她頭上簪著漂亮的芙蓉花,整個人都很白,在陽光下似乎發著光,身上的薄衫似乎透著里頭白皙的肌膚。
羅裙輕移,她一進到院兒里來,身上的香粉氣便跟著飄了過來。
熏得人心里頭一陣發膩。
“陸姐姐,我是真心實意過來致謝趙郎的,趙郎那日救了我,我不能做個不知恩圖報的人。”
“我自幼在戲班子里學唱曲兒,趙郎是第一個會關心我生死的人,班主和園主都只把我當成了賺錢的工具,從不會在意我的死活,求陸姐姐可憐可憐我,我真的只是想要見趙郎一面,親自謝他。”
說著說著,她竟是小聲啜泣了起來,訴說著自己身為戲子的無奈和悲慘命運。
她說:“做我們這一行的姑娘,多是身不由己,自小就被父母賣了的,若有得選,我也不愿進了那戲班子。”
“那是你的事,哭給我看作甚?”
“是你父母賣的你,又不是我,我還未曾說了什么,你就開始哭哭啼啼,若是叫外人看了去,還以為是我家郎君薄情寡義辜負了你,而我則是那善妒的婦人在欺負于你。”
陸晚一席話,叫那女子的哭聲堵在了喉嚨里。
“是啊,你這也是還沒道理的話,咱們云縣的人都曉得,趙郎君是城防軍里頭的,平日里就負責維護城中治安,誰要是有難他都會搭一把手,你這樣上門來成什么話,招人笑話罷了。”
春旺娘不明所以,也不敢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
孩子們早上就出門去了,春旺和他爹則是去了作坊那邊幫忙搭建挑石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陸晚在縣城里給他們找了一處住所,交了頭三個月的房租,以后得房租作坊會補貼一部分,剩下的得他們自己交。
好在陸晚在城里口碑不錯,愿意租房子給她的人還是挺多的,租金也厚道。
看她那一臉茫然的樣子,身旁便有婦人跟她說,那是梨園的戲子。
云縣梨園的名聲是早就臭了的,官府先前也有明令禁止過,但架不住那里頭都是云縣的地頭蛇。
就算程博是個縣令,也是治不了的。
尤其是城中的賭坊,原先禁賭,一旦發現都會被抓去坐大牢,后頭就又開放了,程縣令無奈也只得放人。
那女子二話不說,跪在了陸晚面前,淚眼朦朧:“陸姐姐當真就不可憐可憐云鶯嗎?”
“上回在梨園,園主瞧見趙郎來尋我,誤會了趙郎要替我贖身,便要我尋了趙郎去給了贖身的錢,若是陸姐姐留不下我,我便又要回了梨園去。”
“我早已厭倦了那樣的日子,求陸姐姐疼我一回吧。”
真不愧是個唱戲的,這些話從她的嘴里一說出來,那味道就變了。
她們抓住了云鶯話里的重要信息。
趙元烈去過梨園,而且還是去梨園尋她的。
一個有婦之夫,去梨園尋一個戲子,還說出了要贖身這種話。
“你說我夫君要替你贖身?”
陸晚挑眉,趙元烈是什么為人她還是很清楚的,莫說這梨園戲子,便是個良家子他也未必會去招惹了。
拈花惹草這種事情,在他的身上就不可能發生。
那人簡直正的發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