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先前總是擔(dān)心,擔(dān)心就算劉婆子對幾個孩子不好,可單從血緣關(guān)系這層面來講,他們就是不可分割的血親。
而今天,她是親眼瞧見了劉婆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不是真正的陸晚,可這幾個孩子到底是趙家真正的血脈骨肉。
興許是近日來多夢,擾得陸晚也有些患得患失了。
就怕孩子們覺得她太過于心狠手辣,不顧念親情。
“女兒知道阿娘在憂心什么。”金枝說,一雙眼睛看著自己母親,眼里皆是貪戀和依賴。
這是她的母親,不論發(fā)生什么事情,她都會無條件選擇和相信自己的母親。
“阿娘盡可放心,在女兒心里,親人永遠(yuǎn)只有阿爹阿娘,外祖和外祖母,還有舅舅他們。”
“舅娘如今不也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嗎?”
女孩兒巧思,總是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心思細(xì)膩,且善于察言觀色。
夜路難行,尤其是這山路,難保會有野獸山匪一類出沒,山間樹林灌木窸窸窣窣,總覺得那黑暗中藏著某種龐然大物。
陸晚欣慰孩子的乖巧懂事,體貼細(xì)致,這些都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
勞苦孤獨一輩子,未曾結(jié)婚生子,加班猝死在崗位上,以為就要草草此生了,誰知又會來到這樣一個世界里,開啟不一樣的人生?
奔走于漆黑夜間的身形矯健靈敏,它嗅到了那熟悉的氣息,它站在山峰之上,碧綠的幽瞳緊盯著山峰下緩緩前行的馬車隊伍。
幽光在閃爍著,狼王的身后,從來不缺追隨者。
毛茸茸的尾巴低垂,只余那一雙幽綠的雙眼泛著如同綠寶石一樣漂亮的光澤。
陸晚似有所感,抬頭朝著山峰望去。
可除了一片黑什么都沒有。
她真是魔怔了,竟然會覺得旺財就在她身邊。
每回深陷夢魘時,她都總能感覺到身邊有什么毛茸茸的東西,似旺財?shù)奈舶停词撬拇竽X袋。
她很喜歡旺財,旺財也總是很喜歡在她身上蹭來蹭去,或是弄得她一身臟兮兮的口水。
但陸晚希望它這輩子都不要再回來了,也不要來見她。
她知道慶王不是那么容易就善罷甘休的人,那日那場戲并未能騙到慶王,她當(dāng)然也沒想過能騙得過他的眼睛。
都不過是逢場作戲,做給外人看的罷了。
慶王肯定派了人時時刻刻盯著她,只要旺財一出現(xiàn),他們一定會不惜一切手段捕捉旺財。
所以……
旺財,既然離開了,那就永遠(yuǎn)都不要回來了。
去當(dāng)自由的王,而不是困在她身邊,永遠(yuǎn)只當(dāng)一條忠犬。
陸晚放下了簾子,隔絕了外頭的夜色,靠在馬車內(nèi)壁休憩。
“我好像聽到狼嚎了,你們聽到了嗎?”
趕車的馬夫小聲詢問著,這大晚上的趕路,還怪害怕的。
“好像是有……”
“他們說這一帶總會有野狼出沒,咱們多點一些燈,那些畜牲怕火,看到光亮就不敢過來了。”
馬夫們在馬車周身多點了好幾盞燭燈,燭火在鄉(xiāng)野間搖曳著。
“嗷嗚——”
隨著一聲略帶蒼涼的狼嚎落下,群狼撤退,徹底沒入了山林之中。
陸晚陡然驚醒,她本來睡得就不深,方才又隱約聽見了旺財?shù)穆曇簦蛲饪慈ゲ虐l(fā)現(xiàn)他們點了許多燭燈,手里的火把也多了許多,將這一方照得亮堂堂的。
“你們怎么點了這么多火?”
陸晚問。
“夫人,這夜路不好走,我們怕有野狼出沒,就多點了些。”
“……”
原來如此。
旺財看到了嗎?
是不是以為,她又在驅(qū)逐它了?
對于自己從小養(yǎng)到大的旺財,自是有著不一樣的感情。
再過幾日便是中秋了,大石村的命案似乎也有了結(jié)果。
結(jié)果就是如小寶珠那日所哭的那般,嚴(yán)昌精蟲上腦,闖入趙家意圖強(qiáng)暴莊氏,而趙劉氏為保兒媳清白,不惜與他纏斗。
雙方打了起來,各自失守傷了對方性命。
至于莊氏,被關(guān)進(jìn)大牢里,整日瘋瘋癲癲也審問不出個什么來。
程縣令今日特意讓陸晚去大牢里看看她,約莫是想著,她們曾經(jīng)也是妯娌的關(guān)系。
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這就是一樁互毆致死的案件,沒什么好判的。
陸晚帶了些吃食過去,縣衙大牢的環(huán)境并不好,里面關(guān)押了很多死囚,通常都是十幾個囚犯關(guān)在一起睡大通鋪。
夏日炎炎,大牢里臭烘烘的,那味道實在是讓人難受。
莊氏被關(guān)在最里頭的一間單獨小牢房里,很狹窄,但好歹是個單間,總好過跟別人去擠大通鋪。
她抱著一捆枯草在懷里,雙眼無神,輕輕拍打著,臉上卻是慈愛的表情。
“雁兒……娘的雁兒……”
“娘的雁兒什么時候能回來呢,雁兒。”
她一聲又一聲地喚著雁兒,陸晚站在外頭盯了她許久,這才開口:“別裝了,我知道你沒瘋。”
從一開始她就沒瘋,不過是借著瘋的名義,去宣泄自己這些年擠壓的憤怒與怨恨罷了。
這個時代的女人就是悲劇之下的產(chǎn)物,誰都無法逃脫。
不論嫁人與否,她們最終的下場都不會好到哪兒去。
“我也知道嚴(yán)昌和劉婆子都是你殺的,但你既然從一開始就在裝瘋賣傻,那最好一直這么裝下去。”
陸晚說。
“殺了人,是要償命的。”
莊氏依舊瘋癲,仿佛聽不到陸晚說話一樣。
直到陸晚說:“雁兒我已經(jīng)找到了。”
“但你不會見到她。”
她驟然停下手里的動作,連滾帶爬過去,抓住了陸晚的裙擺:“雁兒,雁兒!”
“你把我的雁兒還給我!”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我的雁兒不會被賣,她是我的女兒,是我的孩子!”
陸晚面無表情地盯著終于恢復(fù)正常的莊氏。
原來事到如今,她都不認(rèn)為自己是有錯的。
“你確定要接回雁兒嗎?”陸晚盯著她問。
“她是我的女兒,我當(dāng)然要把她接回來養(yǎng)在我的身邊,陸晚,你別想搶走我的女兒!”莊氏兇惡地盯著陸晚。
哪怕在殺人這件事情上,她不可否認(rèn)是陸晚幫她,但一碼歸一碼,雁兒是她的女兒,她必須要找回自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