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趙元啟在路上已經(jīng)想好了說詞。
甚至信心滿滿地覺得,只要自己開口了,陸晚肯定會二話不說,將吃的全部都塞給自己。
可就在剛剛,他好像窺見了陸晚的幸福。
讓他對自己產(chǎn)生了一種深深地懷疑和羞愧感,甚至羞于開口。
于是將目光看向趙元烈,開口說 :“大哥,我是來找你借點兒糧食的,娘已經(jīng)餓了好幾頓了,我們這些當兒子的餓幾頓倒是無礙,可是娘上了年紀,餓不得的。”
這種時候,趙元啟也就只有把自己老娘推出來當擋箭牌了。
可陸晚聽后,卻是很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那笑聲,像是一柄無情的利劍,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虛偽和謊言,將他那點兒稀薄的自尊踩在地上無情摩擦碾壓。
使得趙元啟心中羞愧不已,臉色更是羞得通紅。
他覺得自己是個讀書人,對于這種事情向來都是羞于開口的。
以前陸晚還沒分出去的時候,他們從來不擔心沒有吃的,因為陸老爹會擔心女兒,便會送來許多吃食。
故而他們全家就依附在陸晚身上吸血。
陸遠伯是個大夫,十里八鄉(xiāng)就他醫(yī)術最好,每天都在給人看診的路上,掙的錢也不少,故而陸家的日子也不算太難過。
“叔弟這話說得,好似若從我家借了糧食去,你就不吃似得。”
陸晚毫不留情地揭開了他的假面。
繼續(xù)說:“如今雖說是大旱的天兒,可只要去山里找,也還是能找到一些吃的,有樹皮有野菜菌子,山上還有掉落的青崗子,不至于說是真的連一口吃的都沒有。”
陸晚這話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
不是這年頭沒有吃的,而是他們一家人太懶,都不樂意出去找吃的。
別人去山上撿菌子,去田間地頭挖野菜,也找野果子,這日子將就著都能過下去。
就等著能把這旱災給熬過去,他們倒好,沒有吃的就過來伸手找她要,這世上哪兒有那么好的事情。
“大嫂……”
趙元啟面色羞愧。
想要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說:“實在是家里揭不開鍋了,沒法子了才過來找你們。”
“還望大嫂看在幾個孩子的面兒上,借一點兒余糧于我,以后也一定會還給你們的。”
趙元啟打著包票保證。
他都如此低聲下氣,拉下尊嚴來求她了,她總該是要給自己一點兒面子的吧?
再說了,她如今這般,不就是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嗎?
自己能親自過來,她心里應該早就樂開花了吧,又何必裝出一副清高的樣子?
她不是十分癡迷仰慕于自己么?
若她以后還想得自己一句話,一個眼神,就應該早些將糧食拿出來分于他。
而不是在這里故作清高。
“如今我家,是你嫂子當家做主,你要借糧,當問你嫂子。”
趙元烈發(fā)了話,趙元啟明白,指望大哥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故而只能將希望放在陸晚身上。
陸晚笑了。
說:“我家還有三個孩子要養(yǎng),實在是沒有多余的糧。”
“你不是在縣城寫字做賬房先生么?怎么你的東家沒給你發(fā)銀子?”
陸晚這話已經(jīng)是在挖苦趙元啟了。
他們自是不知,趙元啟在縣城做工,那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
就沒正經(jīng)做活過。
“大嫂,我……”趙元啟說不出話來。
他總不能說,自己在縣城,把銀子都賭完了吧。
不然這段時間他也不至于總是待在家里不敢出去,只因一出去,就會有人找他要錢。
他只敢待在家里,借著讀書的由頭躲著。
“既然你大嫂都已經(jīng)說了,那就自己回去想法子,我家的糧也不是白給無關緊要的人吃的。”
“大哥說話忒難聽了些,怎么說我們都是親兄弟,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如今又何必做的這么絕?”
趙元啟又開始道德綁架,搬出他圣人書的那一套說詞來了。
陸晚冷笑了聲:“你家孩子打我家孩子的時候,你怎么沒想過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如今倒是曉得用這套來綁架我了?”
“大嫂,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你……”
“抱歉啊,我是個很記仇的人,趕緊滾回去吧,我家沒吃的給你。”
趙元烈沒意見,反正他聽娘子的。
娘子說不給就不給。
一切都是娘子說了算。
“大哥,大嫂,你就當是可憐可憐弟弟我……”
趙元啟看她要走,當即就有些急了。
若是空著手回去,他那老娘怕又是要哭天喊地的。
趙元啟就要往院子里闖,忽然從屋子里竄出來一個黑影,閃電似得撲向趙元啟。
趙元啟甚至都沒看清楚那團小東西是什么,小腿上就傳來一陣刺痛。
他尖叫了聲,飛快把腳上的小東西踹出去,還想要補上一腳。
“旺財!”
陸晚大驚失色,立馬上前把地上的旺財拎進了懷里。
旺財不服,在陸晚懷里炸了毛,叫囂著還想要沖過去咬他。
“你這該死的小畜生,居然敢咬我!”
趙元啟怒不可遏,今日在陸晚這里碰了一鼻子灰,現(xiàn)在居然連個小畜生也敢來觸他的霉頭!
“便是我這該死的小畜生見了我,也曉得對我搖尾巴討好,而我陸晚在你們趙家這么多年,伺候你們吃喝拉撒,也不見得你們給過我?guī)追趾媚樕 ?/p>
陸晚徹底冷了臉色,是一點兒情面都不給了。
“趙元啟,滾回去告訴你老娘,她便是餓死,我陸晚也不會給她一口吃的!”
居然還想踹旺財。
我可去他大爺?shù)摹?/p>
“陸晚,你!”
“叫大嫂!”
趙元烈冷眉盯著趙元啟,黑沉如水的眼眸犀利無比,似帶著寒芒直逼趙元啟。
那眼神嚇得趙元啟險些就軟了雙腿。
青衫里的手抖了又抖,才勉強穩(wěn)住了自己的身形。
“她是你大嫂,讀書人不應該更懂得長幼尊卑之序嗎?你如今是你連長嫂也不尊了?”
“大哥,我……”趙元啟心里堵了一口氣,到了喉嚨里,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只能硬生生憋在心里,根本不敢發(fā)。
“大、大嫂……”
趙元烈冷哼:“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