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不知道,原來郡守夫人可以不把災民的命當命?!?/p>
即便是不把人命當命,偶爾收起自己的炫富心思,也是一種善良。
她明知道滄州受難,外頭多的是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可她今日還是選擇了一輛最豪華的馬車出行,還在里面備了大量的肉食,偶爾灑落一點,竟是惹得在災民們爭先恐后去哄搶。
“本夫人當是誰呢,原來是宣義夫人?!?/p>
郡守夫人細長的眉毛一挑,顯得尖銳又刻薄。
她坐在馬車里,懷里抱著金枝的湯婆子,馬車中央的爐子里還煮著肉,肉香飄出來,像是會勾魂兒一樣。
肉香鉆進那些餓了許久的災民們的鼻腔中,讓他們如同野獸一樣,眼神兇狠饑渴,恨不得立馬就撲上去。
卻又畏懼他們手中的鐵棍。
可人一旦被逼急了,是會喪失理智的。
“本夫人不過是正常出行,宣義夫人卻要來攔我的路,這是為何呀?”
郡守夫人笑瞇瞇地詢問著。
這樣顛倒黑白的話,她說起來是臉不紅心不跳。
一直以來,陸晚都不大愿意用自己這個九品宣義夫人的身份去壓人。
因為她是出生在人人平等的和平年代里,她從小學的便是人沒有三六九等高低貴賤之分。
可現在,她的想法變了。
“郡守夫人官威如此之大,不若我這個九品宣義夫人給你來做可好?”
郡守夫人可看不起她這個區區九品的夫人。
嗤笑了聲:“九品?我當你是什么三品誥命夫人呢。”
“宣義夫人,若你哪日誥命加身,你再來攔我馬車不遲,本夫人現在有事,不空同你在此處廢話?!?/p>
“這里全是災民,臭烘烘的難受死了,快些將他們都轟走。”
“宣義夫人,真是對不住了,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若夫人得空,可來我郡守府做客,本夫人定會好好招待宣義夫人?!?/p>
她臉上是怎么都止不住的得意與高傲
郡守夫人這次沒有放下簾子,反而是將簾子特意掛了起來,銀筷輕輕攪動著瓷罐里的肉湯。
炭火下,肉湯咕咚咕咚冒著泡,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馬車故意走得很慢,將這一長串的香氣留下。
“夫人,這郡守夫人好生惡毒,她便是故意出來的!”
“我知道?!笨な胤蛉瞬话阉旁谘劾锖苷#驳拇_不是什么厲害的人物。
“借箭一用?!?/p>
陸晚出來,慶王府有安排人跟在她身邊,以確保她的安全。
現在滄州遍地災民,隨時都會有暴動,不然郡守夫人也不會在馬車四周都安排了人。
圍著她那豪華的馬車故意游走在災民之間。
好讓外人都瞧瞧,她過得是怎樣奢靡的日子。
別人吃土啃草根,她吃肉喝湯。
陸晚拉弓搭箭,瞄準了馬車。
她跟趙元烈學過射箭,雖然只是學了一些皮毛,但也夠用了。
“夫人,您這是要干什么?那馬車上坐的,可是郡守夫人??!”
滄州郡守是慶王殿下親信,這位郡守夫人平日里同慶王妃的關系也十分要好,二人時常一同在府中小聚。
陸晚選擇性耳聾,緊繃的弦驟然一松。
“夫人,咱們這樣真的好么?”
“馬車后面跟了好多的災民啊,要是他們逼急了真的全都沖過來的話……”
同在馬車里的還有一位瞧著約莫只有十五六歲的姑娘,眼里滿是擔憂。
她今日是不想來的,可郡守夫人非得拉著她一起。
郡守夫人用精致的小刀子動作優雅從容地剔出一小塊兒羊肉來放在口中輕輕咀嚼。
“他們要是敢沖過來,那就是以下犯上,這滄州地處偏遠連皇帝都管不著?!?/p>
“這些個賤民平日里就是給他們吃太好了,才讓如今受災,便是得讓他們都看看,人與人之間的階層,是不可跨越的?!?/p>
郡守夫人慢悠悠地說著,話里話外都帶著十足的傲慢與得意。
然而就在她將下一塊兒羊肉送進嘴里時,破空之聲驟然落下,煮著肉湯的滾燙爐子應聲而裂。
那還未來得及被送進嘴里的羊肉更是在剎那間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箭矢堪堪擦著她的臉頰飛了過去。
箭矢牢牢釘死在車廂內壁。
“啊——”
滾燙的肉湯噴濺在她身上,車廂里的少女嚇得花容失色,尖叫不止。
頭一回,陸晚的臉上出現了邪惡的笑容。
“你們都聽好了,郡守夫人的馬車里有肉有糧,誰搶到就是誰的!”
“想要不挨餓,就去搶!”
“只要搶來了,就是你們自己的!”
拉車的馬兒受了驚,四蹄亂跑,濺起起來的塵土和飛雪來。
那些災民們本就是餓急了的,郡守夫人還當著他們的面兒故意乘馬車路過,還在馬車里煮湯吃肉。
她這不是自尋死路是什么?
不是想要作死么?
索性自己就幫她一把。
“陸晚!”
“你個瘋婆子,你要干什么!”
馬夫控制不了受驚發狂的馬,導致馬車在長街上橫沖直撞。
將馬車里的人顛來顛去,更是一陣眼冒金星胸口發悶,仿佛剛剛吃進肚子里的東西都要被顛出來了。
郡守夫人這會兒似乎是知道怕了,呼喊的聲音都帶著恐懼的顫抖。
陸晚站在風雪中,眉眼如刀。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身上的壓迫感越來越強了。
冷眼掃過那些蠢蠢欲動卻不敢動的災民:“你們還在等什么?”
她驟然提高了聲音:“她們馬車里的東西夠你們全家活命!”
陸晚指著那顛簸不已的馬車,爐子破裂,湯汁潑灑,使得那羊肉湯的香氣越發濃烈。
災民們眼睛都紅了,起初只是吞咽口水的蠢蠢欲動,可緊接著人群就如同被點燃的枯草般。
只要有人率先撲向了那馬車,他們就像是接收到了某種信號板,爭先恐后撲向了馬車。
鐵棍揮打的悶響與郡守夫人的尖叫咒罵,全都淹沒在瘋狂的哄搶聲中。
他們也不管那爐子里的肉燙否,揮舞在身上的鐵棍痛否。
他們只是想要活下去罷了,只是想要活下去罷了……
明明他們活著就已經很艱難了,可為什么……為什么這些所謂的富人,還要在他們的傷口上撒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