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菀不再胡思亂想,眼下她最需要做的,便是提起精神,專心勘破此局。
她拿起浸濕的軟布,仔仔細細將所有竹簽擦拭一遍,不肯遺漏任何角落。
在此過程中,司菀也在分辨簽文的內容。
她挑了又挑,終于選出一句滿意的判詞。
隨后,司菀打開第二個陶瓷小罐。
此時此刻,偏殿內未聞人聲,僅余鳥雀鳴啼,乍聽清脆悅耳,卻擾得某些人心煩意亂,坐立不安。
在場所有人都在觀察司菀的動作,只是心思不一,神態各異罷了。
有的緊張異常,有的憤怒不已,有的關切擔憂。
司菀毫不在意。
她用挑選的竹簽蘸取少許蜂蜜,另換了一塊干凈的布巾,將蜜糖揉搓開來,均勻涂抹在竹簽之上。
直至竹簽表面略微粘手,卻看不出異常,才將這根經過特殊處理的竹簽投回簽筒。
其他竹簽也放了回去。
司菀轉過身,沖著趙德妃粲然一笑:“娘娘,臣女準備好了?!?/p>
趙德妃手掌搭在聳起的腹部,輕輕撫摸了下,感受到清晰的胎動,她神情越發柔和,道:“那便開始吧。”
司菀點頭,望向滿頭大汗的清風居士,學著她的模樣,屈起指節叩擊簽筒。
幾只麻雀訓練有素,振翅而飛,直奔桌面上的簽筒而來。
它們就像通人性,合力啄取一根竹簽,如方才那般,拼命將其叼出簽筒。
竹簽再次落地,發出一聲脆響。
司菀彎腰拾起竹簽,看著上面熟悉的簽文,頰邊的酒窩若隱若現。
“諸位,還請過來瞧瞧,第二次靈鳥指引的結果。”
司菀做了個請的手勢。
趙氏等人快步上前,其中以司清嘉最為急切,恨不得立刻看清她在搞什么陰謀詭計。
許是動作過急過快,她的裙裾都略微撕裂。
趙氏瞥她一眼,知道她這個女兒,面善心惡,早就恨毒了菀菀。
甚至并無任何因由。
若菀菀才是姐妹不睦的原因,她定不會不分青紅皂白,責怪清嘉。
可事實卻完全相反。
她所出的嫡女,乃是秦國公府的千金小姐,享盡榮華,偏生要針對一個不受親姨娘寵愛的庶妹,何必呢?
趙氏不免有些失望。
司清嘉也意識到自己失態,面露羞赧,低垂著腦袋,顯得溫和無害。
畢竟她不想破壞自己在趙氏心目中的形象,無論兩人是否血脈相連,她都喚了趙氏這么多年的母親。
趙氏的認可與母愛,是她最渴望的東西。
可惜如今卻快被司菀這個賤人奪走。
司清嘉盡量平復心緒,親熱挽住趙氏的胳膊,與她一同行至司菀跟前。
只見簽文上寫道:金烏玉兔同輪轉,麒麟腹內藏河山。
就算她們不懂命理之說,也能猜到這個簽文與先前的簽文有著天壤之別。
司菀兩指捏著竹簽,輕輕敲打手掌,看向臉色灰敗的清風居士。
“敢問居士,我的命格如何?”
清風居士咽了咽唾沫,啞聲作答:“貴不可言?!?/p>
“不可能!”身后的趙弦月尖叫出聲。
她不敢相信,自己籌謀許久,特地尋來這位頗有能耐的女居士,就是為了打壓司菀的氣焰,怎么可能抽中貴不可言的簽文?
難道司菀真這么邪性?
“居士,您再仔細看看,司菀可是刑克六親的天煞孤星,頭一回靈鳥指引的簽文,也佐證了這個結果,為何第二回抽簽,結果就變了呢?一定是她動了手腳!”
想起司菀差使宮女取來的兩只陶瓷小罐,趙弦月恨得牙根癢癢。
清風居士眼底盡是為難,她不敢說,之前抽中的那根寫著“孤星照命鎖重關,親緣薄似秋后蟬”的竹簽,她也動了手腳。
這位司二小姐明顯不好糊弄,若繼續刨根究底,她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因此,清風居士不敢接茬兒,吶吶無言。
見她似個鋸嘴葫蘆,半晌說不出話來,趙弦月氣得渾身發抖,她轉頭望向司菀,死死攥住女子胳膊,惡聲惡氣:
“那兩只陶瓷小罐里裝了什么東西?”
無論是重生前還是重生后,司菀對趙弦月都沒有半分好感,她一把甩開后者的手,輕笑。
可惜笑意卻未達眼底。
“趙小姐,你怕是誤會了,方才我只說了能改變所謂靈鳥指引的結果,從來沒向任何人保證,不處理這些竹簽?!?/p>
“你這是承認了?”
趙弦月姣美秀麗的面龐漲成了豬肝色,活了這么多年,她還是頭一回狼狽到這種程度。
司、菀!
她在心里默念這個名字,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
“你們親眼看見,我將瓷罐里的東西涂抹在竹簽上,承認與否還重要嗎?
事實上,靈鳥指引的結果和上天意志并無瓜葛,也非命格顯化,反而極容易受人篡改,根本做不得準?!?/p>
開口時,司菀語調平靜,與趙弦月的癲狂有著天壤之別。
清風居士肩膀瑟縮了下,貼著墻根兒往后挪移,生怕司菀把矛頭對準自己。
見清風居士如此廢物,司清嘉只覺得嘴里一陣腥甜,幾欲嘔出血來。
與她相比,趙氏倒是松了口氣。
菀菀的命格是貴重是平庸,她都不在意,只消沒有沖撞到蕓娘腹中龍嗣,就不會被強行遣送至鄉下別莊,孩子也就不用吃苦了。
“好了?!弊谲涢缴系内w德妃終于開口。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桌前,冷眼看著趙弦月,呵斥:“堂堂太師府的千金,竟然針對別府的表妹,丟人現眼!”
“姑姑——”
趙弦月想要辯解,趙德妃卻懶得理會。
削蔥般的玉指輕點桌面上的陶瓷小罐,她問:“里面是何物?”
方才司菀只說讓宮女準備兩樣常見的東西,并非闡明具體要什么,因此,趙德妃亦是滿頭霧水。
司菀恭聲作答:“回娘娘的話,第一只瓷罐里盛放的酒水,用來祛除竹簽表面的污漬?!?/p>
趙德妃恍然,怪不得液體呈淺綠色,酒水新釀尚未濾清時,色微綠,細如蟻,因此才有了那句“綠蟻新醅酒”。
“第二只陶瓷小罐又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