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九還未反應過來,那七尺長的木棍已經擦著他鼻尖飛過,直逼明歲寒。
明歲寒只覺腦后一陣疾風襲來,慌忙側身閃避。
棍子以雷霆之勢扎進木質窗欞旁的磚墻內,磚石崩裂,裂紋如蛛網般蔓延。
而他因躲避棍子襲來的方向,腰部正巧撞在了身后方形木桌的凸起處。
“嘶。”明歲寒疼的倒抽一口涼氣,臉都疼擰巴了。
未九也被這一棍子精準的力道嚇得倒抽一口涼氣。
好險,差一點喪主。
雖然擔心主子,可等他看清門口的人是誰后,立馬眼觀鼻鼻觀心。
明歲寒揉著腰怒道:“臭丫頭,沒大沒小,連你老子都敢打!”
渾身散發著冷氣的明誅信步而入,瞥了眼低眉順眼的未九。
見他頭都快埋進胸口了,這才繞過震驚的琳瑯,邁步走到屋內,眼神在四周打量。
“雕梁畫棟,紙醉金迷,父親好享受。”
她看著那一桌子酒水,語氣不咸不淡。
明歲寒揉著腰,臉色忽青忽白,張口就要訓斥。
卻見他閨女那骨節分明的指尖,在琳瑯抱著的古箏上輕輕撥弄。
“嗡——”琴音裹挾著內力,震的他耳膜生疼,心尖也跟著顫了顫。
明歲寒看了眼扎進墻里的木棍,軟下語氣,“......也沒有多享受,閑來無事聽兩首曲兒罷了,也值得你這般勞師動眾。”
那面墻已然布滿裂紋,定是要推倒重蓋的。
死丫頭手真黑!
他居高臨下的吩咐琳瑯:“你先下去吧,一會讓未九找你賠銀子。”
那鎮定的模樣,仿佛方才跳窗的不是他一般。
若是放在平日,自認以嚴父示人的明歲寒絕不會放任女兒對他不敬。
可這不是被堵在青樓了嗎,多少還是有些心虛的。
琳瑯白著一張臉,倉皇逃離,心中默念倒霉,遇見一家子瘋子。
屋內靜謐無聲,明歲寒揉著老腰坐下。
明誅斜眼看他,“父親可真悠閑,還有閑來無事的時候,卻不知您身為皇鱗衛指揮使,該做的事做完了沒有?”
饒是心虛,可被女兒接二連三質問,明歲寒的臉色很不好。
他答非所問,“我記得去年便已將副指揮使的令牌給了你,你不在衛所當值,跑到京里做什么!”
“你別忘了,皇鱗衛無召不得入京,若被人認出來,上疏彈劾的奏本都能把皇上的御書房淹沒,為父一再提醒你要謹言慎行,你把我的話就著飯吃了?”
這孽障越來越放肆了。
哪有閨女對爹動手的,簡直要孝死人了。
明誅為自己斟了杯酒,坐在榻上屈起一條腿仰頭喝下。
那模樣活像個二世祖。
她放下酒杯,不緊不慢的回懟道:“所以父親是將高祖皇帝的話就著飯吃了,所以才偷偷溜進京城逛青樓?”
明歲寒噎了一下,“我來是為了正事......”他看了門口一眼,話音一轉,“總之你一個女子不要跟我比,還有這百花樓不是你能來的地方,趕緊給我回去!”
這丫頭莽撞慣了,可別漏了餡兒。
明歲寒生怕明誅壞了他的事,拽著明誅就往外走。
明誅也不掙扎,贊同道:“父親說的對,這里都是青樓女子,確實不適合女兒。”
這么聽話?明歲寒狐疑。
不該啊,都不像她了。
結果就聽他的好女兒又道:“我記得附近好像有一間倌館,未九,你對這片熟悉,帶我去走一趟?”
未九:“......”
不,他不要。
他對煙花柳巷不熟,也不想逛倌館!
他們爺倆吵架,帶他做什么!!
未九:“小姐恐怕記錯了,未九是路盲,帶不了一點。”
明誅:“......”
明歲寒:“......”
明歲寒眼都瞪圓了,怒火蹭蹭往上冒,“你,你個逆女,你還想逛倌館,你怎么不上天!”
“上天?我倒是想,可惜父親不爭氣,沒給女兒準備好登天梯。”
明誅冷笑,一張溫熱的紅唇說出的話比冬日還冷,“父親要是有本事護住家人,護住母親,別說上天,便是叫女兒給你摘顆星辰,女兒也愿服其勞。”
明歲寒渾身一震,嘴張張合合,竟是一個字都沒反駁。
以前明誅也叛逆,可好歹還有她母親壓著,倒不至于惹出什么亂子。
可自從她母親去世,這孩子行事越發教人捉摸不透。
想起過世的妻子,明歲寒閉了閉眼,壓了壓心中酸澀。
“罷了,我不與你說這些。”他擺了擺手,“你先離京,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說。”
明誅:“走不了。”
在明歲寒發火前,明誅從懷里掏出一本明黃色的奏本,隨手丟在桌上。
“父親蓋個章吧,明日讓人送去給皇上。
明歲寒皺眉接過,翻開一看,竟是明誅手書奏請進京的折子。
他抬頭,不解道:“你進京做什么?”
明誅語氣平靜,“退親。”
她若說想去找陳叔,父親定不會同意。
他一直不喜歡外祖父那邊的人。
正好借著退親的借口,還能多留幾日,弄清楚趙崢嶸的底細。
明歲寒沉默了。
若他沒記錯,女兒這親也剛定沒幾個月。
當初不顧他強烈反對,執意要跟凌家那小子定親。
說實話,他是沒看出那小子好在哪里。
如今居然要退了?
明歲寒皺眉,第一反應就是女兒讓人給欺負了。
“早就告訴你那小白臉不是個好東西,你爹我同為男子,能看不出他那點花花腸子?”
他磨牙道:“那就是個見異思遷的玩意兒,偏你信了他的鬼話,以為他真要同你過一輩子,愚蠢!”
這話讓人無法反駁。
若是不蠢,她怎會因他拼著命去救外祖父,便認為他是個端方君子。
明誅不吭聲,明歲寒更是認定她受了欺負。
胸口翻涌著復雜的情緒——心疼、憤怒,還有一絲自責。
他長年在外,很少有機會跟女兒相處,沒想到一眨眼她就到了成親的年紀。
誅兒的母妃沒了,他這個做父親的沒為她把關,還讓人把她欺負了去......
一向教養良好的明歲寒沒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一手捂著腰,起身找他的劍。
“連老子的閨女都敢欺負,你說他究竟做了什么事傷了你的心,子不教父之過,老子這就去定國侯府割了定國侯那顆狗腦袋!!”
明誅眼睫顫了顫,遂垂首低聲道:“......他另結新歡,昨日帶著個女人來找我退親,說了很多難聽的話,說我身份低賤,配不上他侯府公子的身份,罵我有爹生沒爹教,罵您不是好東西也養不出好閨女,還說......”
“嘭!“
都沒等明誅說完,明歲寒已經扛著他的長劍,一腳踹開屋門,從二樓欄桿上飛躍而下,眨眼不見了蹤影。
未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