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密室,夜深。
霍思言將最新情報按時辰一一攤開,依次排布于桌案。
謝知安看著那一條條小字,終于意識到,眼前的局早已大過他們最初設想。
“這些線……已不是葉嘉言一個人能收拾得下的。”
霍思言點頭:“他身后,必然有人,而他現在,不得不賭最后一把。”
她頓了頓,手指點向西北調撥那頁卷宗。
“你看這批貨,兵器之外,還調了六十箱糧藥,且注明急件,可西北當時并無戰事。”
謝知安瞇起眼:“有人假戰調兵,藏器南運。”
霍思言道:“這才是最早的棋眼。”
“楚延策若不是因為踏中這條線,也不會被拔得那么干凈,他不是落馬,是被人算計。”
秦筠自一旁坐起,指尖撫著書頁,輕聲道:“那我們現在該做的,不是定葉嘉言的罪。”
“是找出他背后那只手。”
霍思言唇角揚起一絲淡笑,眸色卻冷得滲人。
“所以我要他在太后面前,親口說出無副本三字,只有這句話一出,才是他真正脫不掉的罪。”
與此同時,宮中亦在醞釀。
太后得信后并未直接發問,而是設了一個“中秋酬恩宴”。
名為酬恩,實則設局。
宮人傳信至謝府時,霍思言眉梢一挑:“時機剛剛好。”
宴設芙蓉閣,宮燈千盞,明珠照夜如晝。
葉嘉言受邀而來,衣冠楚楚,態度恭謹。
太后坐于正席之上,身側只留了兩位女官與宮人,氛圍看似輕松,實則氣息沉沉。
她緩緩放下杯盞,目光落在他身上。
“葉大人,聽說你前些日子頻繁查閱舊卷,是在為哪件案子作準備?”
葉嘉言微愣,旋即起身答道:“微臣聽聞舊賬有所遺失,擔心當年西北軍餉尚有疑點,遂命人復查。”
太后淡笑:“哦?那幾卷賬冊可曾找到?”
葉嘉言一頓,隨后低頭應道:“回太后,皆無所獲,屬下查遍三處,未見副本,或為三年前已毀。”
他語氣篤定,以為這般說法合情合理,足可避開責難。
卻不知此言落地,霍思言已在密室中輕敲桌面。
宮宴繼續,太后并未即刻發問,只輕描淡寫一句:“可惜了。”
“本宮聽說……前些日子,宗人府那名小吏死得甚是蹊蹺。”
“還有那位御史臺的老吏,臨調職前曾言莫要動副本,你可曾查過此話所指?”
葉嘉言心中一跳,冷汗自背后冒出。
他一時不敢答,太后卻笑著揮了揮手,轉而命人獻舞。
但一曲舞未終,葉嘉言眼角余光瞥見一位熟面孔自偏殿入內,正是他昔日西北舊部,早該遠調嶺南的副將鄭燦。
霍思言布下的那條線,終于在此刻揭開。
他猛地意識到,這不是一次試探,而是定罪。
當晚,霍思言于謝府中接到密信。
信中只有一句話:“他慌了,開始撇清舊屬,轉而自保。”
秦筠冷笑:“這便是最好的信號,只要他動,其他人就要現身。”
謝知安卻略帶憂慮:“他若拼死一搏,會不會反撲你?”
霍思言道:“那就讓他來,我等這一刻,已經太久了。”
而宮中,太后于燈下冷語低言:“這局棋,是時候翻面了。”
中宮的那場酬恩宴之后,京中風向陡變。
樞臺內外皆感受到那股暗潮涌動的殺意。
葉嘉言的名字,如鬼魅般游走于各個密語之中,有人怕他倒,也有人等他倒。
謝府密室中,霍思言盯著鋪開的三卷賬冊副本,手中執筆,描紅重記。
“這三卷賬冊之中,唯有這一卷記有私渠調撥,其余皆空。”
“也就是說,只要這一卷在,就能證實那年調撥有詐。”
謝知安將她筆下字句仔細核對。
“但若以此為證,怕仍不足以震動葉嘉言,他會說這些不過是偽造,畢竟正本已毀。”
霍思言道:“所以,我們不能僅僅拿賬卷。”
她緩緩起身,將案上一枚不起眼的銅鈕捧起,放入錦盒。
“這是鐘策當年隨卷攜出的信物,那信物之上,有他指紋與私印。”
“更重要的是,上面刻有調撥日與收件人三字,葉嘉言。”
秦筠適時踏入,眉梢輕挑:“原來你早藏了這手,怎么沒先告訴我們?”
霍思言輕笑:“釣大魚,線不能露得太早。”
“我若提早放出,只怕葉嘉言早就反咬我們一口,現在,他自以為我們只有賬冊,一旦真物出現,他連翻盤的機會都沒了。”
謝知安將那錦盒緊緊抱入懷中:“我去安排人進宮,此物必須由太后親自驗明。”
霍思言點頭:“告訴她,若再晚一日,葉嘉言就要動我們的人。”
宮中,芙蓉閣內。
太后親自啟封錦盒,見那枚銅鈕,神色平靜,指尖微動,卻未立刻言語。
片刻后,她淡淡開口:“這個局,越來越有意思了,這霍家姑娘果然不讓人失望,我倒是有些期待她接下來的路。”
身側的女官悄聲提醒:“娘娘,要不要立刻召葉大人入宮?”
太后卻道:“不急,還有余孽未動,我要他在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摔得最狠。”
當日夜里,葉嘉言便接到了一封密信:“中宮已覺察,請速安排清理宗人舊案相關人手。”
他瞬間明白,自己已無退路,唯有徹底斷線,才能自保。
而謝府中,霍思言合卷收筆,望向夜色,喃喃自語:“他出手了,也正是我們出手的時機。”
夜雨如注,打在謝府檐角滴滴作響。
霍思言披衣立于窗前,小白落在她肩頭,烏眸警覺地望著庭中動靜。
謝知安快步踏入,身上帶著雨氣,神情冷峻:“那邊動手了。”
“宗人府那名掌庫老吏,在回鄉途中被人截殺,尸身被拋入黃河,是被我們的人打撈上來的。”
霍思言眸光微動:“不意外,他的手段一項很快。”
秦筠隨即跟進,拎著一封書信。
“這是他今晨派人遞給御史臺的信,說是要自請徹查舊賬案,避嫌讓位,這看似是避風頭,實則是在掩蓋殺人滅口。”
霍思言冷笑一聲:“自請查案?他倒是學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