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言緩聲道:“沈芝近來行事越發鋒利,她既為太后親信,便該在局外,卻頻頻插手……說明她有自己的算盤。”
“而馮銘,是她手中最容易除掉的一環。”
謝知安皺眉:“她也要兵權?”
霍思言抬頭,眸光幽幽:“或許她并不想要兵權。”
“她只是不想……我們拿到兵權。”
話音落地,屋外忽有烏鴉啼叫,小白從窗梁飛入,落在案邊,爪中還叼著一小紙卷。
霍思言解開,展開,紙上只有一句話:“宗人府密探折回,馮銘尸身現于南郊,已無口鼻、眼目盡毀。”
謝知安瞳孔一縮:“這是……滅口的手法。”
霍思言沉聲道:“東廠慣用,沈芝已不藏了。”
她緩緩起身,望向夜色深處,手中緊握那卷信紙。
“下一局,就該她上場了。”
深夜,宮中偏殿,燭影斜照。
沈芝獨坐案前,指間緩緩翻著一封舊信,那信紙邊角微卷,似是多次展讀。
她眼底神色冷靜,看不出情緒波瀾。
門外一聲細響,一道影子悄然閃入,跪地行禮。
“啟稟大人,馮銘之尸,已被宗人府收走。”
沈芝點了點頭語氣平緩:“宗政的動作,比預料的快,霍思言沒有出手?”
那人回道:“未動,但東廠在謝府周圍探子已有所覺察,霍姑娘應已察覺端倪。”
沈芝輕笑:“她不是蠢人,只不過……”
她語氣一轉,“太聰明的人,也容易自斷后路。”
“你再去一趟宗人府,放出話去……馮銘之死,并非東廠所為。”
“并且……點一點謝家的人。”
影子默然退去。
沈芝望著窗外天色,喃喃自語:“霍思言,你想執棋,我便做你棋盤。”
“來看看,誰先棄子。”
次日,京中謠言四起。
有傳言稱,馮銘生前暗受宗人府指使,早有脫逃之、也有說法指向謝家,說謝知安密會兵部官員,有不軌之圖。
一時間,朝堂內外人心浮動,風聲鶴唳。
謝府內,霍思言端坐書案,眉頭緊鎖。
“小白,你說……她這是想用輿論攪局?”
烏鴉撲棱棱落在窗欞上,喉中發出一聲低啞叫喚。
謝知安走入,一身塵土未凈,將一紙冊卷扔在案上:“宗人府那邊,被人壓了。”
“說是馮銘尸首交由宮中處理,不準他人過問。”
“你說得沒錯,沈芝已經出手。”
霍思言打開卷冊,紙上赫然是宗人府近年與東廠來往的幾筆密賬。
她眸光一凝:“這賬是誰給你的?”
謝知安笑而不答:“自然是老朋友送的。”
霍思言將賬冊遞入火中,冷冷開口:“該還回去。”
謝知安挑眉:“不留底?”
霍思言搖頭:“現在不是時候。”
“我要的是沈芝自亂陣腳,而不是我們先出招。”
“越快越狠,她越會露出馬腳,等她急了……就輪到我們做局。”
與此同時,東廠密庫之中。
沈芝站在燈下,盯著墻上一張圖卷,圖上密密麻麻繪著朝中各派人物的交錯關系線。
她伸手,輕輕落在“霍思言”三字上。
“你以為我不知你在等什么?”
“你不是要方遇倒臺,你是想將我也一并拉下。”
她轉身離去,語氣冷然。
“可惜,棋局早已換盤,下一場,輪不到你掌控。”
暮色沉沉,宮墻之外,東廠親信快步奔行,直往謝府方向而去。
而謝府正廳燈火通明,霍思言披著外袍,站在院中,看著夜色深沉。
她輕聲開口:“她動手了。”
謝知安點頭:“確實動了,可我們還沒動。”
霍思言瞇起眼,眼底波瀾如潮:“此時便動,去請太后……我要啟程。”
謝知安一頓:“去哪?”
霍思言輕聲道:“錦衣衛舊址,去拿回……她真正怕我拿到的東西。”
錦衣衛舊址,位于京郊西南,早年因廢除衛制而封存多年,外人不得擅入。
數日后,太后特旨允準,霍思言與謝知安一道,攜令前往查閱舊卷。
官馬疾馳,黃塵漫卷。
入春的風裹著冷意,卷起地面落葉,亦帶起層層塵封舊事。
謝知安下馬抬眼,看著那扁匾之上三個已然斑駁的字“緝事署”。
門前駐兵已依詔令換成中立軍,護衛森嚴。
霍思言走在前頭,未語先看那緊閉多年的銅鎖,轉身向一旁軍正交出手令。
軍正頷首:“奉旨開放三日,請姑娘自行查閱,若有遺缺之卷,望姑娘詳述補錄。”
霍思言淡聲回禮:“多謝。”
進入主署,塵封味撲面而來。
案上卷宗早已封裹蠟紙,部分邊角泛黃,書庫內卻排列井然,存檔嚴謹。
她一邊查看目錄,一邊緩聲道:“我記得舊案卷在東閣第四列之后,那起案子,和沈芝的父親有關。”
謝知安頓了頓:“沈父?不是早年已退?”
霍思言點頭,眼中光芒微閃:“但他曾在錦衣衛任緝密使。”
“那幾年,死了不少人,其中一案,卷宗上署名被人涂改,線頭模糊得像被火熏過。”
“我當時就疑過,只是那時尚未有憑,現在,該還原它了。”
東閣內,架上塵封重重,謝知安抬手揮落灰塵,一排排案卷依編號排布。
霍思言目光掃過數行,終在一卷“辛巳年秘”字上停住。
卷冊表皮焦黃,一角微皺,似被火燎過痕跡。
她緩緩展開,那一頁紙張上的字跡果然扭曲潦草。
但仍能辨出:“密探沈彧,暗查宗府賬目一案,嫌疑人……霍凌之。”
謝知安猛然一怔:“這是……你父親?”
霍思言神色微凝:“不是我父親,是……我叔父。”
“霍凌之當年為錦衣副提督,后來被誣陷叛黨,同年全族外支幾乎被清洗。”
“而沈彧,就是沈芝之父。”
卷宗后頁,赫然有一封手諭,上書:“此案未結,暫封三年,不得對外。”
落款卻不是內廷,而是宗人府秘印。
霍思言輕聲開口:“這封令……從未公開,而這份卷宗,恰是沈芝真正的底牌。”
謝知安沉聲:“她一直在借著此案制衡你?”
霍思言輕笑:“不只是我,宗政也在案中。”
“若我此刻將這份卷交予太后……東廠再無可控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