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萱草香 13. 《渴望》和《鶴嘯九天》

穆萱收拾行囊離開家，前往霧都開始新的生活。

是公元兩千年。

穆萱走之前，跟李芙曉說了一句話：“媽媽，其實這些你應(yīng)該都讓我知道的。”

她不想怨懟李芙曉，但是心里做不到。

更多的，還是心疼。

原來李芙曉獨自承受了那么多。

或許是家里營造的氛圍太好，所以穆萱從來不覺得外公外婆重男輕女，在她眼中，他們似乎對唯一的女兒還更好一些。

比如，他們在農(nóng)村，種了很多瓜果蔬菜，送過來都是成筐成筐的。

穆萱也是現(xiàn)在才知道，母親后面都會補上“過節(jié)禮”。

但是李芙曉從來不在穆萱說長輩的任何不好，以至于穆萱現(xiàn)如今發(fā)現(xiàn)這些，理想與現(xiàn)實的剝離，讓她有種茫然無措的感覺。

只是幸好是從小生長在愛里的孩子，縱使難以接受，卻能夠自我調(diào)節(jié)。

穆萱，從來都不是一個鉆牛角尖、軟弱的人。

但是她也還沒強大到立馬看清事實，與母親握手言和。

李芙曉其實很早就察覺到了穆萱的改變，彭會計也跟她提過幾次，但是作為母親的強勢和那時家里的窘困，讓她沒辦法靜下心來了解女兒的心理感受。

這一拖，就拖到了那天。

李芙曉知道自己回娘家借錢會面對怎樣的困境，但是她走投無路了。

身邊倒是有不少有能力借出錢的人，但是并不是她能借的人。

穆家的人甭提了，唯一能借給她錢的恐怕只有穆光鳳能拿出一些，但是穆萱打暑期工的事斷了這種可能性。

彭會計對他們家?guī)头鎏啵钴綍蚤_不了這個口。

她唯一能尋求幫助的，只有她的娘家。

李家在巫杞縣城近郊前進(jìn)村，有數(shù)畝農(nóng)田，屋后面還有一座低緩的小山，種滿了果樹。

李芙曉出嫁之前，幫家里干活、賺錢，她很清楚家里每年的大概收益，所以知道家里不說多的，學(xué)費肯定能借給她周轉(zhuǎn)。

只是穆光明下崗過后，這些年她或多或少的找家里借了不少，雖然每次都還了，但是借的多了，難免讓人看不起，即便那是自己的家里人。

前些年，穆光明沒有下崗，結(jié)婚后還把她安排進(jìn)了關(guān)聯(lián)的廠子。

那時候條件好，富在深山有遠(yuǎn)親。即便兩家離得遠(yuǎn)，李家若是豐收了什么瓜果蔬菜，定是會托人送很多過去。

后來下崗搬到縣城里來，兩家離得近了，反倒不似先前那般親近。

李德昀和唐清微背地里也會唉聲嘆氣，面上倒是瞧不出有什么變化。

但是李曉偉和李曉軍從前都是姐夫長姐夫短，如今都變成穆光明又在干啥？

巨大的落差是個人都會有感覺，所以穆光明甚少去李家。

他是穆家的幺子，是穆紹祥的老來子，不說享受了多少富貴，偏愛還是有一些。

起碼老父親對他不似對前面幾個孩子那么嚴(yán)厲，但是也正是如此，造就了他優(yōu)柔寡斷、好高騖遠(yuǎn)，一旦遇到挫折又經(jīng)不起事。

像穆萱讀大學(xué)這么大的事情，他從不曾過問。

這些年，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當(dāng)個甩手掌柜，將一切都交給李芙曉來處理。

他已經(jīng)忘了，他是個丈夫，還是個父親，需要撐起這個家。

亦或者，他從來沒有這個覺悟。

李芙曉對他已經(jīng)攢夠了失望，也從不指望他。

果真應(yīng)了那句話，結(jié)婚多年以后，才知道自己嫁的是人還是狗。

雖然李芙曉足夠失望，卻不會離婚。

穆光明縱有千般不好，抵不住他專一和聽話。

無論他對大家庭有怎樣的眷念和深情，在面對李芙曉和穆萱的事情時，他雖然沉默，卻堅定不移地站在她們身后。

李芙曉強勢慣了，她需要這樣一個人馬首是瞻地跟隨她。

這一點，生她的和她生的都做不到，只有穆光明能做到。

外界的困境越大，她和穆光明的婚姻越牢固。

只是，她身上背負(fù)的壓力也越大。

她那個年代的女性，時代的局限性，受《渴望》《外來妹》等電視劇熏陶，把自己也當(dāng)成了故事的女主角，面對生活的不公和壓迫，堅韌頑強。

在穆萱看來，覺得那些人雖然堅韌向前，卻屬于沒苦硬吃，或者是有苦往透了吃，隱忍不發(fā)活脫脫像個圣母。

穆萱對此十分不屑。

她更喜歡看巫杞縣地方電視臺放的碟片。

最愛看新加坡或者香港那邊的武俠電視劇，《鶴嘯九天》《武林幸運星》《蓮花爭霸》等等，這些主角也會遇到各種不公和壓迫，但是依然能快意恩仇，笑傲九天。

于是那天，當(dāng)李芙曉忍不住，將心中的所有不滿都攤開來講時，李德昀的面子掛不住了。

他朝李芙曉揮起了手。

只是那一巴掌卻沒有落下來，穆萱像她看過的電視劇里的主角一般，帶著光環(huán)沖進(jìn)去擋在了李芙曉的身前，攔住了李德昀揚起的巴掌。

穆萱說：“你別打我媽，我們也不找你們借錢了。”

穆萱拉著李芙曉離開了李家，像最英勇的俠女。

李芙曉對此十分驚訝，有種小時候的穆萱回來了的感觸。

只是，生活不是爽劇。

高昂的學(xué)費還需要支付，今天爽了，明天依舊要回娘家繼續(xù)裝孫子。

不過，穆萱此刻能夠站出來維護(hù)她，她心里充滿了欣慰和喜悅，足夠了。

但是，穆萱說：“媽，你別去找外公外婆借錢了，學(xué)費的事我自己解決。”

李芙曉更驚訝了，她本以為穆萱只是一時意氣，但是少女的眼神是從未見過的堅定。

“你能有什么辦法？”

穆萱沒有賣關(guān)子，她覺得賣關(guān)子都是孩子的把戲，掩飾自己不確定的內(nèi)心。

她成年了，要讓李芙曉看到自己的穩(wěn)妥。

“我查過了，學(xué)校可以申請助學(xué)金，到時候開學(xué)了，我提前一天去看看情況。你就放心吧！”

穆萱胸有成竹的樣子感染了李芙曉。

她沒有上過大學(xué)，不知道申請助學(xué)金也是有條件的，但是在這一刻，她切切實實的從自己的女兒身上，尋求到了一直以來想要的依賴感。

穆萱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