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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依霜指尖輕輕拭去雨兒頰邊的淚滴。
看向權(quán)憐翠時，眼底的溫度已褪得干凈。
”優(yōu)越感？只因為我不回林府，您便要給我冠上不孝的罪名？”
權(quán)憐翠蹙眉道：”我何時說過你不孝？不過是勸你莫在這紙醉金迷的京城里，迷失了本心。”
”母親大人，”林依霜的聲音帶著冷意，”在您心底，我林依霜究竟是何模樣？是貪慕虛榮，還是利欲熏心？”
”你為何總愛曲解我的意思？”權(quán)憐翠不耐道，”你就不能像依楣那樣乖巧，讓我省些心嗎？”
林依霜低低笑出聲：”哦？母親是說，我五歲高燒不退時您遠在千里，七歲溺水時您正與父親在金陵游歷太山，十三歲險些遭歹人毒手，您回京后才后知后覺，說了兩句小心，便離去。若這還不算省心，在母親眼里又該如何省心？”
”你這是在責(zé)怪我？”權(quán)憐翠沉聲道，”早與你說過，你自幼體弱，我們才不得不將你寄養(yǎng)在外祖家中，這些年來可曾虧待過你？”
林依霜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年五十兩銀子，算得精準，剛夠我吃喝用度。可母親可曾想過，權(quán)府那些親戚，那些下人為何要照料我？您又可曾給過他們半分好處？”
“你又可曾知道我在權(quán)府中的如履薄冰？不，你知道，你卻當(dāng)做不知！只因為省心二字！”
這番話讓權(quán)憐翠面紅耳赤，她猛地拍向桌面：”反了天了！世上哪有你這般與母親說話的？”
”世上又哪有您這般做母親的？”林依霜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既無疼愛之心，何必每次回京時假惺惺施舍些銀錢。那些銀錢是夠你一頓開銷，還是一件衣物！”
權(quán)憐翠氣得渾身發(fā)顫，揚手便朝林依霜臉上扇去。
林依霜并未閃躲，硬生生受了這一巴掌，口腔被震得破皮，鮮血順著嘴角緩緩滑落。
權(quán)憐翠打完便有些后悔。
眼前這個女兒雖不如依楣討喜，卻也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
林依楣慌忙上前，想去看姐姐的傷勢：”姐......”
林依霜側(cè)身避開她的手：”別靠近我。”
權(quán)憐翠下意識將林依楣護在身后：”你做姐姐的，就不能對妹妹好些？”
林依霜輕輕擦去嘴角的血跡，心口泛起一陣酸楚——那不是她的情緒，而是原主殘留的心痛。
她摸了摸雨兒的頭，目光清冷地看向權(quán)憐翠：”這一巴掌，算我還了您的生育之恩。至于養(yǎng)育之恩，我自會還與權(quán)府。”
”你這個不孝女！”權(quán)憐翠胸口劇烈起伏，”你這是要與我斷絕關(guān)系不成？”
林依楣急忙道：”姐，你誤會娘了！她這些年一直惦記著你，知道你身子弱，特意去藥王谷求來‘凝神丸’。”
”哦？藥在何處？”林依霜淡淡問道。
權(quán)憐翠面露難堪，卻仍強硬道：”在你父親那里！”她等著看林依霜露出愧疚之色。
林依霜只漠然看著她，仿佛在掂量這話的真假。
權(quán)憐翠放緩語氣：”你也是我的女兒，我心中豈能沒有你？只是這些年你行事乖張，累得我與你父親日夜憂心，才不得不對你嚴厲些。依霜，為娘的苦衷，你何時才能懂？”
”未曾想母親竟如此掛懷，”林依霜嘴角勾起一抹譏諷，”那為何每年回府，連一句‘身體是否康健’都吝于開口？甚至要讓奴仆守在角門，每每我靠近，便讓那些仆人驅(qū)趕我！您這是生怕旁人知道，您有我這個女兒？”
權(quán)憐翠臉色一沉：”今日說這許多，你是鐵了心要與我恩斷義絕？”
往年聽到這話，林依霜早已慌忙認錯，今日卻只淡淡吐出四字：”有何不可！”
這輕描淡寫的決絕讓眾人皆驚。
權(quán)憐翠指著她，聲音發(fā)顫：”你......你要斷絕關(guān)系？林依霜！”
林依霜目光如冰刃般掃過她：”雨兒是我的人，下次動手前，還請林夫人先認清自己的身份！”
說罷，她決絕地轉(zhuǎn)身，”今日念在生恩一場，此事作罷。”
權(quán)憐翠僵在原地，林依楣卻追了上去：”姐！姐——”無論她如何呼喊，那道身影都未曾回頭。
權(quán)憐翠在客堂內(nèi)高聲道：”別喊了！她既鐵了心要斷絕關(guān)系，我就當(dāng)沒生過這個女兒！”
“娘？！”林依楣紅著眼追上，拉住林依霜的手：”姐，都是我的錯，你別生氣......”
林依霜抽回手，看著妹妹淚濕的臉，語氣平靜卻帶著寒意：”依楣，我想要的，從來不是你指縫間的施舍。你沒有錯，但我......”她頓了頓，終是說道，”也無法原諒。”
看著林依霜遠去的背影，林依楣忽然想起幼時……
十歲的姐姐發(fā)著高燒，卻仍掙扎著用帕子擦去她的眼淚。
那份溫柔曾是她最依賴的光，如今卻化作刺向彼此的刃。
權(quán)憐翠追出來，將哭泣的林依楣擁入懷中：”好孩子，別哭了。她既有這般骨氣，往后也別想靠林家撐腰！”
林依楣埋首母親懷中，感受著這份輕易可得的溫暖，那是林依霜從未擁有過的。
回程的馬車上，林依霜閉目養(yǎng)神。
慈恩寺的地形并不復(fù)雜，想來負責(zé)安平公主安保的羽林軍已將寺內(nèi)內(nèi)外外探查清楚。
車帷晃動間，她瞥見山下有對夫妻正在耕作，剛掀開車帷想看仔細，便聽到雨兒帶著愧疚的聲音：”夫人，都怪奴婢......”
”不關(guān)你的事，”林依霜溫聲道.
雨兒依舊垂首，陷入深深自責(zé)中。
她輕嘆一聲，帶著幾分就柔和：“我從前總想著焐熱那塊冰，如今才明白，冰可以融化人心是捂不熱的。”
她揉了揉雨兒的頭，”斷了這層關(guān)系，反倒卸下了千斤重擔(dān)。”
這是原主的重擔(dān)，并非是她的。
說罷，她拔下頭上的發(fā)簪，插入雨兒發(fā)間：”往后，咱們主仆二人好好過日子，你只需留在我身邊便好。”
雨兒細細端詳著林依霜的神情，見她并未傷心，她這才破涕而笑重重點頭。
雨兒的年紀與林依楣相差不了多少。
是原主撿回來的小丫鬟。
是原主用那僅有的五十兩銀子，一點點把她養(yǎng)大的。
林依霜離開后，權(quán)憐翠也無心再留慈恩寺。
馬車上，林依楣想起姐姐決絕的模樣，眼淚又止不住地落下。
權(quán)憐翠本想責(zé)罵，卻終究心軟：”好了，別哭了，她只是在氣頭上，過些日子自會回來。”
”娘，”林依楣拉著她的手懇求道，”等回府后，我們?nèi)フ业裢琛H自給姐姐送去好不好？”
”好好好。”權(quán)憐翠想著今日鬧得太僵，若真斷了關(guān)系，傳出去不好聽，更何況林依霜如今得了安平公主的青睞，若是說了不該說的話，恐會影響林緒和的前途。
回到林府。
林依楣立刻拉著權(quán)憐翠去找林緒和。”爹，‘凝神丸’呢？快給我們，我們給姐姐送去。”
林緒和正在作畫，見女兒哭紅了眼，忙心疼地問緣由。
權(quán)憐翠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嘆道：”真沒想到，那孩子竟為了個仆人要斷絕關(guān)系，這些年真是白疼她了！”
林緒和臉色沉了沉，從抽屜里取出一個錦盒推到桌上：”給她送去！”
林依楣不知盒中并非凝神丸，只高興地拿起錦盒：”爹，有了這藥，姐姐定會明白你們的苦心。”
林緒和點頭道：”我陪你一起去。”
林依楣破涕為笑，卻沒看見父親轉(zhuǎn)身時與權(quán)憐翠交換的眼神。
那錦盒里裝的不過是尋常的人參養(yǎng)榮丸，并非什么藥王谷的凝神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