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卻依舊半蹲在地圖前,手指穩(wěn)穩(wěn)地壓在汴京的位置上,仿佛韓世忠那震耳欲聾的質(zhì)疑只是拂過耳邊的微風。
他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玩笑或瘋癲的神色,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燃燒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火焰,是洞察,是決心,更是對時局精準把握后的瘋狂賭性!
“正因為它是汴京,正因為所有人都覺得我們不敢,也絕不可能!”
秦凡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穿透紛亂戰(zhàn)場的清晰和力量,“完顏宗翰(粘罕)主力西調(diào),宗輔(訛里朵)在東路被義軍纏住,宗弼(兀術(shù))南下心切,精銳盡出!此刻的汴京城,只有張邦昌!”
秦凡的指尖在地圖上猛地一劃,仿佛利劍出鞘!
“那張邦昌名為‘楚帝’,實則惶惶不可終日,猶如驚弓之鳥!他手下的宋兵,更是軍心渙散,毫無戰(zhàn)意!”
秦凡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死死鎖住韓世忠震驚的雙眼。
“金軍主力分散,新占之地人心未附,后方空虛!汴京城內(nèi)的守軍,根本想不到會有一支宋軍,敢在此時,反其道而行之,直搗他們的巢穴!這便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也是最大的戰(zhàn)機!”
秦凡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錘,敲打著韓世忠的心臟。
秦凡猛地站起身,雪沫從他甲胄上簌簌落下,他居高臨下,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和熾熱的煽動性:
“韓五!你方才說水里火里,我一句話的事!現(xiàn)在,本帥就問你!敢不敢隨我,去捅金狗這最想不到的一刀?去把大宋的龍旗,插回汴梁的城頭?!去把張邦昌那偽帝的龍椅,掀個底朝天?!這樁‘買賣’,夠不夠大?!這潑天的功勞和罵名,你韓世忠,敢不敢接?!”
秦凡的話語,如同重錘,一記記砸在韓世忠的心坎上,將他最初的震驚、質(zhì)疑和恐懼硬生生砸碎!
那“敢不敢接”的喝問,更是像點燃了深埋在他骨子里最滾燙、最不羈的血性!
韓世忠臉上的血色不是褪去,而是瞬間涌了上來!
從煞白轉(zhuǎn)為一種激動的、近乎狂熱的赤紅!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帶著血腥和硝煙的冰冷空氣灌入肺腑,非但沒有讓他冷靜,反而像往滾油里潑了一瓢冷水,瞬間沸騰!
“他娘的!”
韓世忠猛地爆出一聲粗吼,不再是質(zhì)疑,而是被徹底點燃的戰(zhàn)意!
他一步踏前,沉重的戰(zhàn)靴幾乎要踩進鋪在地上的地圖里,濺起的雪泥沾污了汴京的位置也毫不在意。
他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自己胸口的護心鏡上,發(fā)出“哐”的一聲巨響!
“秦帥!您這話說到俺韓五心窩子里去了!”
他虎目圓睜,里面燃燒的不再是怒火,而是近乎瘋狂的興奮和決絕,
“金狗占俺都城,擄俺君父,此仇不共戴天!俺韓五早就憋著一肚子火沒處撒!您看得透徹!他們想不到?老子偏要打他個措手不及!捅他娘的腚眼!”
他激動得唾沫星子都噴了出來,那張粗獷的臉上再無半分猶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狠厲:“干了!秦帥!這潑天的買賣,俺韓五接了!水里火里,俺這條命,還有手下這幫兄弟的命,今兒個就押給您了!您說怎么打,俺就怎么打!皺一下眉頭,俺就不是爹娘養(yǎng)的!”
韓世忠的吼聲如同炸雷,在風雪中回蕩,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豪邁。
他身后的殘兵們,原本還沉浸在軍餉和干糧的期盼中,此刻被主將這石破天驚的誓言所感染。
雖然臉上依舊帶著疲憊和傷痕,但迷茫的眼神漸漸被一種決絕的火焰取代。
他們看著自家統(tǒng)領(lǐng)那狂熱的背影,又看向馬背上那位年輕卻如山岳般沉穩(wěn)的節(jié)度使,一股久違的、屬于宋軍的血性和恥辱感,在這冰天雪地里悄然復蘇。
秦凡看著眼前這個瞬間從震驚轉(zhuǎn)為狂熱的猛將,眼中銳利的火焰微微收斂,化作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和凝重。
他知道,這把刀,已經(jīng)磨亮了。
“好!”
秦凡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掌控全局的冷靜,“韓統(tǒng)領(lǐng)有此豪情,大事可期!”
他再次半蹲下身,手指在地圖上汴京的位置用力一點,隨即快速移動,劃過一條曲折但清晰的路線。
“此地不宜久留!金兵潰兵必會報信,后續(xù)追兵隨時可至!”
秦凡語速極快,每一個字都帶著緊迫感,“我軍需立刻動身,避開金軍可能的追擊路線,繞行此處丘陵地帶,疾趨汴京東門!”
他的指尖在地圖上快速移動,點出幾個關(guān)鍵的節(jié)點:“我軍優(yōu)勢在于出其不意,在于快!韓統(tǒng)領(lǐng),你部熟悉汴京東郊地形,為前鋒!陳七!”
“屬下在!”陳七立刻應聲。
“率本部精銳斥候,前出五里,掃清一切可能暴露我軍的眼線!遇敵則殺,遇寨則繞!務必保證大軍行蹤隱秘!”
“得令!”
陳七眼中精光一閃,沒有絲毫猶豫,轉(zhuǎn)身點了幾名身手最好的斥候,如同獵豹般迅速消失在風雪之中。
“張鐵牛!”
“秦帥!”張鐵牛聲如洪鐘。
“你率本部人馬,收攏所有繳獲的完好戰(zhàn)馬,集中使用!作為全軍機動,隨時策應前鋒,并負責斷后阻敵!輜重能帶則帶,不能帶則焚毀!輕裝疾進!”
“遵命!”
張鐵牛領(lǐng)命而去,立刻開始收攏馬匹,呼喝聲響起。
秦凡的目光最后落回韓世忠身上,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韓統(tǒng)領(lǐng),前鋒重任交于你手!務必以最快速度抵達汴京東郊預設(shè)位置!不必強攻,制造聲勢,佯動牽制守軍注意力!待我主力抵達,再行雷霆一擊!”
“秦帥放心!”
韓世忠胸膛劇烈起伏,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俺韓五別的本事沒有,鬧出大動靜,攪他個天翻地覆,那是看家本事!保管讓城里的金狗和張邦昌那龜孫睡不安穩(wěn)!您就瞧好吧!”
他猛地轉(zhuǎn)身,對著自己那群雖然疲憊卻已被點燃戰(zhàn)意的士卒,發(fā)出了震天的咆哮:“都他娘的聽見秦帥的話了?!沒死的都給老子爬起來!把干糧塞進嘴里,把刀磨快點!跟著老子,去捅金狗的老窩!去汴京!殺他娘的!”
“殺!殺!殺!”
殘存的士卒們爆發(fā)出嘶啞卻充滿殺氣的吼聲,雖然人數(shù)不多,但那匯聚起來的戰(zhàn)意,竟也沖散了部分風雪帶來的寒意。
秦凡翻身上馬,勒緊韁繩。
戰(zhàn)馬感受到主人的意志,不安地刨著蹄下的積雪。他最后看了一眼地圖上那座象征著屈辱和目標的城池,眼中再無半分波瀾,只剩下冰冷的殺伐決斷。
“全軍聽令!”
秦凡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風雪和士卒的喧囂,傳遍全場。
“目標,汴京!”
“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