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見蒔柳和張卻:
“幺妹兒,你們兩個又是去哪點玩來?哎呦,啷個你的衣服爛成這樣?”
蒔柳說:“山上刺掛爛的。”
院壩里一顆太陽能燈灑下散漫的白光一片,照在蒔柳身上,照出她的傷。
不過羅老爹年紀大了,眼神不太好,看不清明。
蒔柳同時也悄然使了點神力,緩緩隱去。
只問突然話少的張卻:“張幺哥今天話有點少,咋個咯?”
張卻不停地揉脖子,羅老爹想到什么,說:
“給是著涼了,喉嚨不舒服?我們高山不像矮處,不要看白天熱,晚上是像過冬嘞,睡覺要蓋好被子。”
“你等著,我去找找衛生室發的感冒藥放在那點,整兩顆給你吃。”
“你沒事吧?”蒔柳瞧著張卻咳咳不出,咽咽不下的樣子,關切問。
張卻搖頭,拿出手機打出一行字:
【可能是冥界那邊氣候跟這邊不同,水土不服后遺癥。】
張二少可是圈里出了名的紳士,在女孩面前顯弱?
那不能。
在神面前嘛……也不能總表現嬌弱。
然而蒔柳馬上來一句:“人就是脆弱!”
張卻:“……”
“那你……,我去看看那個姓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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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家西屋。
季逾進屋后拉亮燈泡,燈泡是老式的鎢絲燈,十來瓦的亮度。
被貼滿了報紙的發霉發黑的墻一吸收,堪堪只能視物了。
把無角龍掛在墻面釘子上。
背包往床上輕輕一放,拉開拉鏈,從包里取出個比巴掌大些的,繃好一方絲絹的繡繃。
赤紅色的一綹絲線分開,取一根劈成幾縷,再抽出細細一根穿入同樣細細的銀亮的針孔,整理順直。
“主人,這次能不能繡點花草給我,身邊光禿禿的好難受啊!”懸在墻上擺動尾巴的小妖央求。
季逾把小妖拿下來,目光幽幽靜靜打量它:“喜歡花花草草啊?”
小妖點頭。
“回去把你放進《莽蒼十域》里好不好?那里花草多。”漂亮的嘴角微微挑起。
平靜中彌漫出一絲戾氣。
小妖委屈嚶哼:“光禿禿好;白茫茫好;煢煢獨立好……”
哼哼唱唱閉上了暗淡的凸圓的眼。
五彩斑斕的身體層次變成灰色。
感覺一絲氣息交雜進感知,季逾烏亮眼珠悠然一轉,訓起小妖:
“再敢到處亂跑,以后就別出來了。”
季逾將無角龍放手心捏一捏,捏成五厘米大小,然后往繃好的絹布上摁上去。
只聽小妖“嗯哦”悶哼一聲,整個就嵌進了雪白絲絹上,成了栩栩如生一副平面的繡畫。
然后季逾下針,沿“畫”的形狀行行密密走一圈線。
“喲,挺新鮮的繡法嘛。”清泠婉轉的女聲響在門邊。
“我現在不想回答”,那就是說等會可以聊聊。
摳字眼摳得精準的蒔柳于是捉著季逾的尾巴堂哉皇哉出現了。
季逾不推不請,悠悠搭一句:
“想學嗎?拜我為師。哦,剛才在山上你已經拜過了。以后你可以名正言順來找我了,不過我不一定有時間。”
蒔柳:“……”
真懂哪壺不開提哪壺!
還有那什么……
可以?名正言順?找他?
我呸!
光潔漂亮額上陡生一團黑線。
蒔柳在心中咬牙切齒:“人,恭喜你讓本神記住了。”
“師?”轉而蒔柳一臉平淡,徐徐然晃到人面前,居高臨下睥睨他,“你先給我說說你是什么師,說明白了,再談其他不遲。”
這回換季逾仰頭看她,低矮的平靜的目光仰望她高高在上的睥睨:
“你不都看見了,就一穿針引線的。”
蒔柳悠悠:“不知道我記的對不對,從幾千年前開始,這世間就出現了一些修行之人,妄想以此途徑得道升仙,成為與天同壽的仙人。”
“既是想修成天上仙人,那就要做順應天理之事,
天理講究眾生平等,持強扶弱,肅橫行人世間的妖邪鬼祟便是他們的使命之一,
這類以拯救弱小為名義而筑私益的人,被人們稱之為捉妖師。”
說完以上,雙手負在腰后的蒔柳傾下身,目光懸在季逾臉上一尺高度,審視他:“你可是?”
警察審犯人也不過如此。
季逾不退反進,蒔柳被他鋒利的美色逼退。
沒錯,他的美色像刀,很鋒利。
一點兒也不魅惑迷人。
季逾面不改色淡淡說:“蒔柳小姐知道的這么多,為什么?”
“說天理說得這么順嘴!你,是捉妖師?”往上再逼近。
幾萬年孤寡魚——玄冥蒔柳心有點慌:“不是。”
怪莫名其妙。
多妖艷的禍水沒見過?
一眨眼,突然晃蕩的她的心就冷靜如常了。
“不是捉妖的卻知道這些……,所以,你是妖。”
她是妖?!
哼,有意思。
當了那么多年神,終于又當回妖怪了!
怎么還有點小雀躍?
“是啊,我就是妖呢。你要捉我嗎?”蒔柳挑釁他說。
心里馬上哐哐安排劇本:
來,本神身嬌力弱一回,給你當妖捉了去,繡進你的畫里,讓我看看你能耐有幾分?
把妖封在畫里,一針一線慢慢縫,創意不錯的嘛!
不知你畫里的世界是怎樣的景色呢!
本神到過**之內六界轄中,倒是沒到過畫界,很好奇啊!
季逾瞳光驟然一聚,驚訝:“你真是妖啊!”
站起來,高挺挺的他避過頭頂熏黃的燈光,歪著脖子端視蒔柳。
擔心看不清似的,特意扶了扶無框眼鏡,動作優雅。
蒔柳微仰著臉,鼻孔瞧人,目光斜蔑。
季逾烏黑修長的眉皺起,端量好一會說:
“蒔柳小姐真會說笑,你長的也算人模人樣的,怎么會是妖。”
什么叫也算人模人樣!!!
蒔柳感覺自己已經好久沒對一個長得還算養眼的人起殺心了。
真的很久。
久到記憶都是模糊的。
“真知灼見。哪家好妖會巴巴送上門給人抓?那不是茅廁里打燈籠嘛!”
“不過,既然我不是妖,你為什么跟著我……們?”這話蒔柳想問可太久了。
從出發來洛噶那天就起疑想問的。
季逾嗤笑,振振有詞:
“誰跟誰啊,你可真會反客為主!我早計劃要來了好嗎。我的畫你不是都看過了!”
蒔柳:“你畫的地方離這里隔了好幾十公里,為什么會來這里?”
“那你又為什么?”
“因為這里有我需要的東西。”
“因為這里也有我想要的東西。”
蒔柳擰眉。
沉默中透出疑問。
季逾把剛繡進絹布里的小妖在她眼前晃了晃:
“避役,不好好當吉祥物,把神噎鳴散化的幾縷元神吃了,以為自己本事大了能翻天。居然躲到這高山秘境來,以為我抓不到它。”
蒔柳聽了,心中恍然明了:原來是這東西篡改的時間!
這就說得過去了。
不然她還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