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nèi)的空氣因林愿的質(zhì)問而凝固。
白景眼底閃過一絲意外,隨即笑意更深,腰間碧玉簫卻無意識地被拇指摩挲出細微聲響。
“林師妹想要什么交代?”他語氣溫和如常,卻將‘交代’字咬得極輕,仿佛在縱容孩童的無理取鬧。
林愿并未立即回答。
她先是對著執(zhí)事弟子鄭重一禮,腰背挺直如青竹:“王師兄按規(guī)查驗本無錯,只是——”
林愿聲音微頓,指尖輕點那株霧隱花,探靈術(shù)的法術(shù)靈光在花托凹痕處流轉(zhuǎn)。
“《規(guī)錄》明載種子自然脫落特征有三:斷須存絨、痕呈月弧、靈脈無損。師兄若早翻過冊子,今日誤會本可避免?!?/p>
這番話既點出對方失職,又將矛頭從‘未知個人’恩怨轉(zhuǎn)向制度疏漏,不僅使得圍觀弟子中已有精通靈植者點頭附和,就連沈連翹都眉梢輕佻一瞬。
“嘖~有些人啊——”她拖長音調(diào),目光掃過白景,落在執(zhí)事弟子身上,“裝模作樣半天,不如人家翻一頁書?!?/p>
在她抑揚頓挫的聲音下,果然有人取出《靈藥培植規(guī)錄》,快速翻到對應(yīng)條目指給旁人看。
“林師妹所言不差!《規(guī)錄》第十七條確實明確記載了種子自然脫落的三大特征!”
“王師兄連《規(guī)錄》都沒背熟就敢定罪?煉丹殿的執(zhí)事弟子如今這般敷衍了事?”
“這位林師妹倒是硬氣,句句在理,你看——那王師兄臉都綠了……”
“嘖嘖嘖~真是活久見,原來咱們煉丹殿定罪,是靠'我覺得'而不是《規(guī)錄》?”
……
在一眾竊竊私語聲下,陸明川眉頭緊鎖,嘴唇抿成一線,目光復(fù)雜地掃過陸明溪,隨即上前一步,沉聲道:“《規(guī)錄》乃是煉丹殿根基,王師弟確實該好好研習(xí)?!?/p>
而陸明溪手指無意識地絞緊袖口,眼神飄忽,卻強扯出笑容,“林師妹的探靈術(shù)……當真精湛?!?/p>
在她干巴巴的附和聲下,白景眉梢微動,正要開口,卻見林愿突然轉(zhuǎn)向陸明溪,聲音明顯變得輕快許多。
“說來還要謝過陸師姐,若非你昨日提醒我霧隱花‘藥效’,我也不會特地將《規(guī)錄》溫習(xí)到子時?!?/p>
陸明溪的臉色在剎那間褪去血色,她看得分明,林愿那看似感激不已的目光,實則笑意未達眼底,像是一柄裹著糖霜的利刃,精準剜開她精心編織的陷阱。
原來她早看穿了……什么溫和無害,全是做戲!
“所以……”林愿從儲物袋取出一本冊子,雙手奉至執(zhí)事弟子面前,溫和無害道:“這是我昨夜整理出的《霧隱花養(yǎng)護筆記》,若師兄不嫌粗陋,或可助日后查驗。”
她話音剛落,滿殿寂靜。
執(zhí)事弟子目光死死地瞪著林愿,臉色青紅交加,可在他視線移至白景時,沈連翹卻突然輕笑出聲,玄冰綾倏地掠過林愿掌心,那本被冷落的《霧隱花養(yǎng)護筆記》,“啪”地砸在執(zhí)事弟子腳邊。
書冊砸落在地,執(zhí)事弟子瑟縮一瞬時,白景眸光驟冷。
他看見書冊扉頁那行清雋小字:【青元甲字靈圃林愿,敬贈同門共勉】,更看見圍觀弟子眼中漸起的欽佩。
這哪是討要交代?分明是當眾立威!
“好一個以德報怨?!鄙蜻B翹把玩著手中的玄冰綾,似笑非笑道:“連《規(guī)錄》都記不全的人,倒要勞煩新入門的師妹編纂筆記指點,王師弟,你這差事當?shù)每烧骟w面?!?/p>
白景月白袍角無風(fēng)自動,笑意卻未達眼底:“沈師妹言重了,林師妹此舉恰顯我宗弟子互幫互助之風(fēng)。只是——”
他聲音微頓,轉(zhuǎn)向林愿時,眼底暗芒隱現(xiàn)。
“只是這筆記若被有心人利用……”
“白師兄多慮了?!绷衷柑ы币暟拙?,笑容和煦道:“師妹不過是想讓王師兄日后查驗時,少走彎路罷了?!?/p>
白景終于收起笑意,深深看了眼林愿:“師妹大度?!?/p>
說罷,他轉(zhuǎn)身時月白袍角劃出一道凌厲弧度,那執(zhí)事弟子急匆匆地將貢獻點劃給林愿后,便再也顧不得其他,火急火燎的追在白景身后。
“白師兄,等等我——”他慌忙追去的身影,活像條喪家之犬。
人群漸散,林愿正欲俯身拾起那本被冷落的《霧隱花養(yǎng)護筆記》,忽見一道銀練破空而來,玄冰綾如靈蛇般卷起書冊,輕巧地落入沈連翹手中。
林愿抬頭看去,就見沈連翹修長的指尖已經(jīng)捻過《霧隱花養(yǎng)護筆記》扉頁,她動作隨意卻讓林愿呼吸為之一滯。
而翻開扉頁的沈連翹,倏地瞇起她那雙狹長鳳眸。
恍惚間,林愿似乎看到了映照在她眸底的那頁內(nèi)容,大片的白紙上僅有的一行蠅頭小字:【欲知詳情,請觀《靈藥培植規(guī)錄》第十七條詳載!】
沉悶的煉丹殿殿,林愿忽覺有些悶熱,正想說些什么,卻不想沈連翹突然合上筆記,玄冰綾一甩便將它拋回林愿懷中。
她抱臂斜倚任務(wù)臺,似笑非笑道:“師妹這筆記做的,當真叫人大開眼界,比之《靈藥培植規(guī)錄》還要詳盡仔細?!?/p>
“師姐謬贊,只是不知……”林愿將筆記收入儲物袋內(nèi),迎著沈連翹戲謔的目光,笑吟吟道:“今日這場戲,師姐可還滿意?”
說罷,林愿也不管沈連翹是何反應(yīng),轉(zhuǎn)身走向站立難安的陸明溪。
晨光透過殿檐灑落在她肩頭,藍白法衣的流云紋隨著步伐微微浮動,仿佛真將那一場風(fēng)波輕描淡寫地拂去。
在她身后,沈連翹倚著任務(wù)臺未動,可那雙狹長的鳳眸卻微微瞇起,一寸寸丈量在林愿挺直的背脊時,她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微弱弧度。
沒想到這位好運的林師妹,倒是個有趣之人。
而在陸明溪身前站定的林愿,眉眼含笑如常,澄澈的眸光里尋不出一絲陰翳。
“陸師姐?!?/p>
林愿微微歪頭,仿佛方才的劍拔弩張從未發(fā)生過一樣,她清亮的嗓音里滿是對陸明溪的期待。
“師姐先前說的有趣之地,不知何時能帶師妹開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