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尋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離開烏爾拉夫是什么時候了,只記得,那天的雨很大。
但南知言卻來送了她,那是這么多年來,南知言主動見她。
貴族制和君主制被推翻,舉國歡慶的那一天,作為曾經(jīng)的貴族領(lǐng)袖之一,季尋沒有選擇繼續(xù)待在議會。
即便這項提案,是親自經(jīng)由她的手通過的。
顧聞祈因為基因缺陷,過了三十歲,身體就開始變得差了起來,像他的父親一樣。
但他似乎也沒有為洛爾德家族未來做什么打算,就這么靜靜看著自己的家族走向滅亡。
微生凜還留在議會,沒了貴族的頭銜,他還是帝國的將軍,霍萊茵家一向驍勇善戰(zhàn)。
所以微生凜去了邊陲十三星,再也沒有回來。
季尋也沒有繼續(xù)留在這里的理由,南知言不愛陸硯璟,但也不愛任何人。
就連那個林之桁,最后也只能默默守在人左右,無法寸進。
她知道,南知言想讓她留在議會,不是因為舍不得她走,而是,她依舊能為新政效力。
“考慮清楚了嗎?”
南知言撐著傘,看向即將走上飛行器的季尋,盡管她們都已經(jīng)年至中年,但歲月好像沒有在她們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只是常年身居高位,讓南知言多了幾分沉淀,依舊很有魅力。
難怪這些年,喜歡南知言的,只多不少,如蜂蝶般涌上來,但無一例外,都被人毫不留情略了過去。
季尋看著南知言,點了點頭。
“考慮清楚了。”
她留在這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南知言已經(jīng)得到了她想要的,也再也沒有人,能夠阻礙她了。
走上飛行器前,季尋還是忍不住,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南知言。
雨中對方依舊站在原地,目送她上飛行器,洛心和迪文分別站在她身后左右。
明明有人相伴,一種撲面而來的孤寂,還是重重打在季尋的胸口。
她偶爾也會想,南知言不會覺得孤獨嗎?好像是不會。
似乎從很久以前,她第一眼見到南知言時,對方就是獨自一人。
不同于離開烏爾拉夫那天,來到烏爾拉夫那天的場景,季尋一輩子都記得。
那是個晴朗的午后,因為要讓她和季瀾順利進入圣德里克,他們必須提早來烏爾拉夫,在圣德里克下屬的菲盾初級公學(xué)就讀。
來之前,母親就已經(jīng)讓他們了解了烏爾拉夫的局勢,當然,她最感興趣的,就是同為四大家族繼承人的其他三人。
尤其是陸硯璟,以往她可是聽見過不少,有關(guān)這位頂級繼承人的傳聞。
在宴會上,她順利見到了幾人,不過有些失望,幾人跟她那個哥哥,好像也沒什么區(qū)別。
直到她看見了靜靜跟在陸硯璟身后的南知言,貴族少女有不少,但像南知言這么安靜內(nèi)斂的,只有她一個。
像是一個影子,跟在陸硯璟左右,但季尋清楚地看見,其余人頻繁落在南知言身上的目光。
確實長的很好看,比起那個假惺惺偽善的烏娜,看著更讓季尋覺得順眼。
她知道南知言,親耳聽過母親夸陸硯璟時,還不忘夸烏爾拉夫公爵眼光好,給自己兒子挑了個好下屬。
能被她母親夸的人,就沒有幾個是簡單的。
所以她接近了南知言,最開始也只是好奇,但后來,她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跟南知言待在一起,她總是覺得很安心,南知言身上的氣息,讓她不自覺開始沉溺。
或許不只是她,南知言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那些人,總是若有似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隨著艙門關(guān)閉,南知言的臉,也模糊在雨水中,連同以往的回憶。
送走季尋后,南知言就回到了議會。
洛爾德家傳來消息,說顧聞祈在首腦辦公室等她。
沒錯,隨著新政權(quán)的誕生,國王貴族都已經(jīng)成為了過去式。
帝國改名為城際聯(lián)盟國,南知言被推任為新國首腦。
顧聞祈的身體變得很差,甚至比他父親還要不如,面色蒼白的可怕,伴隨著聲聲咳嗽,在大廳里格外明顯。
“我快要死了。”
這是顧聞祈,看見南知言的第一句話,他也是才知道,洛爾德家的基因缺陷是什么。
是壽命,所以父親一直逼迫他盡早結(jié)婚,生下后代。
但是他沒同意,他想娶的,只有南知言,從年少時就是。
南知言頓住了腳步,并不意外,洛爾德家的基因缺陷,她比顧聞祈知道的更早。
因為隨譽對洛爾德家的基因缺陷也束手無策。
“抱歉,洛爾德先生。”
貴族已經(jīng)被推翻,所以顧聞祈不再是洛爾德侯爵。
南知言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句話,只能淡聲說了一句抱歉。
“阿言,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顧聞祈站起了身,即便是基因缺陷的折磨,也沒讓他的容貌損耗半分。
甚至因為病容,多了幾分難得的破碎感。
盯著南知言,顧聞祈眼眶紅了起來。
“當年射箭比賽,是我對不起你,搶了你的冠軍。”
“我知道。”
聽見這句話,南知言有些意外,但她早就知道了。
那是唯一一次,她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次的塔蘭家其他長輩,聯(lián)合起來勸說她放棄比賽。
南文齊更是搬出了她母親威脅她,并且禁止了南知言再參加射箭比賽。
或許是南文齊提到了母親,最后那場比賽,南知言的確心神不寧。
那種無力窒息感,又讓她想起了當初落入深坑時,那三天三夜感受著生命流逝的絕望。
所以她失誤了,很荒謬的失誤,讓她順利錯失了冠軍。
自那時候起,后面很長一段時間,南知言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射箭的力道。
“所以,你能原諒我嗎?”
顧聞祈低咳了兩聲,抬眸看向南知言,似乎想從南知言的眼里看到對他的憐憫。
“我從來都沒怪過你。”
南知言并不明白顧聞祈為什么會問出這種問題,她從來沒在意過這件事,更談不上原諒。
冠軍這個頭銜對她來說,并不重要。
南知言恨的,是總是拿云挽月威脅自己的南文齊,還有被困在那三天三夜中,無法逃脫出來的自己。
她的確小覷了綁架給自己留下的陰影,這也是后來遇見莉亞老師,她才意識到的東西。
顧聞祈的眼神猛地亮了起來,但瞥見南知言冷淡的眉眼的下一刻,心臟又涼了涼。
因為南知言的眼神告訴他,不怪他,是因為她從頭到尾,都不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