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而建的祁安城,最高的地方就是議事大廳,而在這座大廳里,本城的城主莊浪族族長巴氈角卻被一個人逼入進退兩難的尷尬之地。---瀏覽器上輸入-看最新更新---
巴氈角站在廳中有些手足無措,他沒有想到面前那位一直帶著微笑的年輕人厲害直斯,只不過一個回合的交鋒就把他架空了。現(xiàn)在其他的大小頭領(lǐng)都站在宋江一旁,作為河州吐蕃的首領(lǐng),巴氈角既放不下面子就這樣投降認(rèn)輸,又不敢真?zhèn)€和朝廷翻臉。更何況現(xiàn)在不止是旁人,就連他的兒子,下一任莊浪族長永吉,也主動向安撫使大人跪下認(rèn)罪,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選擇了。
他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明明早就商量好的事情,由他先借事發(fā)作,其他的頭人再從旁助勢,然后再送給邊帥大人一個臺階,將上次圍困河州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這些信誓旦旦的頭人們,為何會只在一席話之后,就全部倒戈站在了宋江的一邊,巴氈角真的是想不通。
他想不通,宋江卻是心里明白的很。
宋江抵達(dá)西北已經(jīng)三個月有余,在渭州就先得了老種的指點,雖然并不是事無巨細(xì),可大致的情形也算是了解了。到達(dá)熙州三個月時間,宋江自己雖然不出城門,但召集了不少久居西北的底層官吏前來問話,對聚居秦鳳路各處的吐蕃諸部做了一番詳細(xì)的了解,算是將吐蕃人的底細(xì)摸了個一干二凈。
秦鳳路吐蕃人聚居之處主要有幾處,洮、岷兩州蕃族繁盛,有四十三族、十三城、十四萬戶,人丁六十三萬。這兩州吐蕃人是在神宗朝熙河開邊時歸附的,至今有近六十年,統(tǒng)治時日久遠(yuǎn),都已自居宋人,稱為熟番。
河湟吐蕃首領(lǐng)唃廝啰去世后,其三子各領(lǐng)其地,政權(quán)衰弱。在徽宗朝被宋軍各個擊破,十余年前河湟、積石軍先后降宋。而小王子溪賒羅撒和聶農(nóng)族大首領(lǐng)多羅巴逃亡西夏。這幾州的吐蕃諸部歸附不過十幾年,尚在左右搖擺之間。其中河州毗鄰熙州、蘭州,身臨大宋兵鋒之下,所以河州吐蕃最服管束。
湟州北靠著西夏,西面接壤西寧州也就是青唐城,前幾年宋軍還和夏人在大戰(zhàn)一場,收復(fù)湟州最后一處黨項人據(jù)點古骨龍城,這才將黨項人的勢力徹底拔除,這里的吐蕃部族和小王子、黨項人關(guān)系最為密切。
積石軍背靠青藏高原的吐蕃部族,遠(yuǎn)離西夏疆域,早先溪巴溫所據(jù)。宋大觀二年也就是十三年前,在宋軍的壓迫之下,臧征樸哥以城降,即在其地建軍城。積石軍吐蕃向來和唃廝啰所部不和,絕不可能參與到作亂中來,更不可能和西夏人牽連一起。
如果宋江只是要平定西北,倒是簡單得很,只要一道諭令遍傳幾州,相信河湟吐蕃諸部在沒有西夏軍隊的公開支持下,誰也不敢不從,但是他的目標(biāo)并不是這么簡單,徹底收服河州吐蕃部落,只是他邁出的第一步。
河州吐蕃雖然名義上巴氈角統(tǒng)領(lǐng),實際部落有二三十個。除了莊浪一族巴氈角能實實在在的控制之外,其余各部只是表面上遵從他的號令,要是有好處的事情自然是齊心協(xié)力,有風(fēng)險的事情就只能是各顧各了。
這種松散的聯(lián)盟,也就造成了巴氈角今天的局面。宋江在城中只有數(shù)百人,在廳中只有三人,但是他的身后站著一個帶甲百萬的泱泱大國。十幾年前的大戰(zhàn),吐蕃的首領(lǐng)們還記憶猶新,宋軍兵甲強悍,神臂弓射兩百六十步,而自己的自制弓箭最多能射出百步,根本無法抵?jǐn)场?/p>
況且河湟自歸大宋之后,朝廷對吐蕃人優(yōu)待得很,向來不征收賦稅,除此之外更高價收購牛馬等牲畜,比之從前日子好過許多。這樣的情形下,誰都不會想到和朝廷對抗。不管哪個部族的頭人,都是從自己部族的角度去考慮這些事情,是以這個名義上的首領(lǐng),在宋江的隱隱威脅之下,立刻就被大家拋棄了。
“永吉,你能有拳拳報國之心,本侯深感慰藉。不管是誰,也無論番漢,只要能為國為民立下功勛,我便不會忘記他。在我宋江的心里,沒有什么吐蕃和漢人的不同,只有自己人和敵人的分別。”
這一番話聲音并不算大,可句句都含著金石之音,尤其是到了最后語氣更是沉重萬分。在場所有人的心也隨著宋江的話語心思萌動起來。這話意有所指,是人都能聽出來,何況這些終日勾心斗角的頭人們。
巴氈角猶豫著,見宋江并未攙扶起自己的兒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宋大帥是在等待自己服軟投誠。
現(xiàn)在大勢已去,不得不服輸了。巴氈角心中感嘆一聲,自己堂堂一個數(shù)十萬人眾的首領(lǐng),不得不向一個乳臭未干的年輕人當(dāng)眾請罪,是多么不情愿的事情。“趙醇忠有負(fù)天子圣恩,還請大帥責(zé)罰。”萬般無奈之下,巴氈角作勢屈膝就要跪倒。
宋江大步跨上去,一把扶住勉強認(rèn)罪的祁安城城主,呵呵笑道:“族長這是何意,大家都是一朝臣子,共保大宋西北安寧,何來責(zé)罰一說?”
廳中眾人均是一愣,隨即釋疑,宋大人這是不想讓巴氈角難堪,點到為止罷了。宋江的確也是這個心思,巴氈角畢竟是河州吐蕃的大首領(lǐng),要是今日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受他一拜,痛快是痛快了,只怕將來他心中必有不滿,對未來的計劃有礙。
巴氈角這一拜本就是無奈之下的虛情假意,只被宋江微微一扶便止住身軀,口中不斷的謝罪稱過,只是并不說自己過在何處罪是哪般。宋江也不理睬這些,他要的就是巴氈角當(dāng)面服輸,這樣一來,今后其余部族頭人對莊浪族的敬畏之心必然降低,自己控制全局更有把握一些。
“大家都坐下說話,”宋江達(dá)到自己的目的,心中愉悅的很,擺手命眾人坐下這才接著說道:“今日本帥到此處來,一則是為了認(rèn)識一下各位首領(lǐng)。二則是要給大家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
報仇雪恨的機會?河州吐蕃的首領(lǐng)們不明白宋江的意思,個別聰明些的似乎想起了什么,臉上神色變得怪異起來。
宋江咳嗽一聲,打斷下面的竊竊私語,正色而道:“眾位首領(lǐng),本帥知道近百年來河北河南從來不睦,尤其是河湟兩州之間,戰(zhàn)事向來不斷。在座的各位族中都有不少人喪命喬家、鬼盧等湟州人之手,我所說的是不是屬實?”
說起河湟兩部的血債,那真是罄竹難書。自六谷吐蕃在涼州被李繼遷戰(zhàn)敗,遷徙至青唐投靠確廝鑼又被打發(fā)到湟州安置以后。確廝鑼分封三子于河湟后的近百年間,兩州部眾之間大小摩擦從來沒有斷過。別說普通番眾,就是在座的諸多首領(lǐng),誰的家里沒有親人喪命在湟州吐蕃的手里?
就連巴氈角這個確廝鑼的嫡親子孫,和自己的幾位堂兄都大打出手過數(shù)次,折損人丁不少于數(shù)百,更別說其他人了。在河湟之地未曾歸完全宋之前,青唐城向來袒護湟州各部,每次兩地紛爭,吃虧的總是河南番眾。近百年累計起來的仇恨,是可以讓人刻骨銘心的。
巴氈角拱手問道:“大帥所言的確不錯,這么些年來河湟兩地部眾為了爭些水草豐美的地方,是時常有些爭執(zhí)。可報仇雪恨是有些過了,同為吐蕃部眾些許口角也談不上什么仇恨,下官實在不知大帥的意思,還請明言。”
宋江呵呵一笑,知道他是在裝著糊涂,估計是心理尚自對自己不服,故意將此事說得輕描淡寫罷了。邊帥大人不以為意,順著他的話往下講述自己的意思:“河湟兩州一南一北各居大河兩岸,都被黃河灌溉是為畜牧上佳之地。湟州部眾貪得無厭,兩州本是以黃河為界。可喬家、鬼盧窺視河南富饒之地,派人霸占了大通城、安疆寨,且把此兩處部族大半數(shù)人丁掠為自己的奴隸。其余的部眾無助之下都遷移至了積石軍,你這湟州首領(lǐng)便視而不見不成?”
巴氈角頓時臉色羞紅,宋江一句話便戳到了他的痛處。這件事情發(fā)生不到二十年,那時他帶著部眾剛從積石軍搬到河州,剛剛接過統(tǒng)領(lǐng)河州吐蕃大權(quán)的他,正好遇見這種事情,真是為難得很。
可同為確廝鑼的子孫,他不可能真的為了六谷吐蕃部眾的利益和自己堂兄開戰(zhàn)。是以那個時候他還真只是隨意應(yīng)付了一下,就順手推舟了事。不過之后的二十年里,他自己的部族和湟州吐蕃為了爭奪草場,關(guān)系每況日下,早就把什么血脈拋到腦后去了。幾百上千人的小戰(zhàn)不知道打了多少,其間只有宋軍來攻的時候才暫歇了幾年。
這件事情被宋江這么不留情面的說了出來,他只有啞口無言。其余環(huán)坐一旁的六谷番部頭人們心中一凌,均是想起當(dāng)年的無奈,巴氈角壓住不讓眾人前去復(fù)仇,說自己能夠去討回公道,結(jié)果此事時間一久便渺無音訊了。不少人還能想起大通城的頭人,無奈之下帶著族人遷徙至積石軍的場景,當(dāng)真是催人淚下。
宋江環(huán)視一下在座的首領(lǐng)們,忽然開口說道:“河北番眾不服朝廷教化,前幾月帶人圍困湟州府城,意圖勾結(jié)小王子投靠黨項人,諸位覺得此事該當(dāng)如何處置?”
大廳內(nèi)鴉雀無聲,眾番部首領(lǐng)被這句話震得集體失聲。這一次圍困州城,可不是湟州一地的事情,河州也是一樣發(fā)生了。宋江單獨揀出湟州來說事,難道說是要拿河北部族開刀?要是這樣的話,在場的人都是樂見其事的,可是這位宋大帥為何在他們的面前公然說出此話,大家都想不通其中的緣由。
議事廳中寂靜無聲,每個人都在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宋江慢條斯理的啜著清茶,安靜的等待著。
時間緩緩的過去,慢慢有人已經(jīng)沉不住氣,經(jīng)斡穆站起身施禮問道:“河北部眾和小王子勾結(jié),還想陷我河南部族于不義,還請大帥早發(fā)天兵討伐,我部愿為前驅(qū)征討叛賊。”
“好!”宋江拍案而起,他等的就是這一句話,“張懷忠果然人如其名,有一片忠心報國。此役所有俘虜由你優(yōu)先挑選補充,所得膏腴之地本侯也不會吝惜賞賜。”
這個就是宋江對付吐蕃人的殺手锏,吐蕃各部首領(lǐng)最想要的東西是什么,每年打來打去爭的又是什么?無非是土地、人丁、錢財。
聽得邊帥的話,河南吐蕃各部首領(lǐng)頓時起了心思。別說河南河北之爭,在河州本地吐蕃部落之間,也經(jīng)常會因為土地的事情發(fā)生爭執(zhí),能贏的都是勢力大的一方。現(xiàn)在一個最有誘惑的東西擺在眼前,誰不想去分一杯羹,誰又敢不去分一杯羹。
自己如果不去爭取,要是被和自己不睦的仇家跟著宋江去討伐河北番部勝了,別人的實力就要大大的增強,到時候兩家再要起了沖突,那可是大事不妙。不說別的,只要跟著大帥出兵,起碼可以討得邊帥的歡心多些,將來發(fā)生爭執(zhí)的話,朝廷也能偏著自己這邊一些。
在場的各部首領(lǐng)之間,有仇的也有不少,這位張懷忠的仇人就有幾個。張懷忠第一個站起來請纓,他的仇人們立時就坐不住了,不約而同向宋江請求,要派出自己的部族戰(zhàn)士一同前往征伐。
仇人自然還有仇人,這種連鎖反應(yīng)立刻加劇起來,不到片刻之間,除了巴氈角之外,所有人爭先恐后宣誓表著忠心,身為大宋子民,自然要為朝廷討伐亂臣賊子,還河湟之地一個朗朗乾坤。
巴氈角心中大為懊惱,要知道宋江打的是這個主意,他何必要請別人來此商議,早就自己跑去熙州面見邊帥去了。河北吐蕃就算再強,也不可能是大宋兵馬的敵手,西軍精銳盡皆調(diào)走的事情,已經(jīng)被在場的所有人忘了個一干二凈。
就算西軍被調(diào)走了,大宋在西北還有數(shù)十萬的民軍弓手,上十萬的戍邊禁軍。在不明底細(xì)的吐蕃人心中,這是多么強大的力量。誰不想自己帳下部眾越來越多,土地越來越大,戰(zhàn)士越來越強?現(xiàn)在就是一個天賜良機。
巴氈角介于自己的顏面,并不好明著出聲,只是暗暗的給自己兒子使了個顏色。
永吉早就躍躍欲試,征戰(zhàn)沙場奪取功勛,是他最盼望的事情。只是自己在族中沒有權(quán)柄,再說父親就在身邊,他萬不能越俎代庖,只有默不作聲。現(xiàn)在巴氈角給他暗示,永吉立刻站起身來拱手道:“大帥,永吉愿為帳下先鋒,帶帳下兒郎討伐河北。”
“哦?”宋江饒有興趣的看了他一眼,猶豫問道:“你的心思我知道,本帥也愿意帶你出征,可是巴氈角頭領(lǐng)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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