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之內,死一般的寂靜被蕭煜漸漸變得平穩而深長的呼吸聲所取代。那股曾籠罩整個空間的、令人心悸的冰火交織的狂暴氣息,也已然消散。空氣中,只剩下“鳳棲金屑”那獨特的溫暖生機,與“寒髓蝕心散”被逼出后殘留的刺骨寒意,以及蘇傾離身上那因為耗盡心力而散發出的淡淡香汗與藥草混合的氣息。
蘇傾離疲憊地跪坐在床榻邊,她手中的金針早已拔下,用一方潔凈的絲帕仔細擦拭后,整齊地收回了針囊。但她那雙因為過度消耗精神力而布滿血絲的眼眸,卻依舊一眨不眨地緊盯著蕭煜的臉龐,如同最盡職的哨兵,不放過他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經過那場驚心動魄的“金針鎖龍脈”和“陰陽引”針法的強行調和,蕭煜體內那場幾乎要將他摧毀的“冰火大戰”,終于被她硬生生地壓制了下來,扭轉了乾坤。
他身上那些因為“寒髓蝕心散”反噬而凝結出的黑色冰晶狀毒液,在被蘇傾離用溫熱的藥布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凈后,露出了下面雖然蒼白但卻已恢復彈性的肌膚。那是一種病態褪去后新生的光潔,預示著他體內那股糾纏了二十年的陰寒毒氣,正在土崩瓦解。他那原本因為陰寒而時常呈現青紫色的指甲,此刻也微微透出了一絲淡淡的粉色,這是氣血重新開始流通的征兆。
他的脈象,雖然依舊虛弱如游絲,但比起之前那混亂狂暴、命懸一線的狀態,已經平穩了太多太多!那股如同萬載玄冰般頑固的陰寒之氣,也似乎被“鳳棲金屑”那霸道無匹的純陽之力,煉化了十之七八!
成功了!
蘇傾離只覺得渾身一軟,那股緊繃到極致的精神瞬間松懈下來,排山倒海般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的眼前一陣陣發黑,身體晃了晃,險些就要栽倒在地。
一只溫暖而有力的手臂,及時地從床榻上伸出,帶著一絲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力量,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腰肢,將她帶入一個雖然虛弱卻異常堅實的懷抱。
蘇傾離猛地一驚,抬起頭,正好對上一雙深邃、清澈、充滿了無盡柔情和刻骨愛意的眼眸。
是蕭煜!他醒了!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醒了過來,正半靠在床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他的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得近乎透明,但那雙曾經因為病痛和權謀而總是蒙著一層冰冷陰霾的眼眸,此刻卻亮得驚人!如同被雨水洗滌過的夜空星辰,清澈而明亮,倒映著她此刻略顯狼狽卻也同樣難掩驚喜的容顏。
“傾離……”他的聲音沙啞,仿佛穿越了無盡的痛苦和黑暗,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和令人心醉的溫柔,“辛苦你了……”
“王爺!”蘇傾離驚喜交加,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哽咽和委屈,“你……你終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剛才……你嚇死我了!”那份后知后覺的恐懼,此刻才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讓她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蕭煜看著她眼角那晶瑩的淚珠,只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痛得無法呼吸。他伸出另一只手,用那略帶粗糙的指腹,輕輕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聲音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心疼和自責:“傻丫頭……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
他此刻的聲音,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肅王,而只是一個心疼著自己愛人的普通男人。
“你……”蘇傾離看著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飾的深情,臉頰再次微微泛紅,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所有的言語,在這一刻,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蕭煜卻忽然笑了。
那是一個發自內心的、充滿了陽光和喜悅的笑容,如同冰雪初融,萬物復蘇,讓他那張原本就俊美無儔的臉龐,在這一刻,更是顯得光彩照人,幾乎要將這昏暗的船艙都照亮!
“傾離,”他握著蘇傾離的手,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喜,“我感覺前所未有的好!”
他一邊說著,一邊嘗試著緩緩運轉體內的內力。
奇跡發生了!
他只覺得一股溫和而精純的內力,如同潺潺的溪流般,順著他那曾經因為寒毒而堵塞凝滯的經脈,毫無阻礙地流淌起來!不僅如此!他驚喜地發現,自己那被“寒髓蝕心散”壓制了數十年的內力,在經歷了這次“鳳棲金屑”的洗滌和煉化之后,竟然去蕪存菁,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精純!都要強大!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一直盤踞在自己心脈之處、如同附骨之蛆般的陰寒之氣,此刻已經萎縮成了一小團,雖然依舊頑固,卻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肆意妄為!
困擾了他二十年的沉珂頑疾,竟然真的痊愈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女子!這個不惜以身試藥,不惜耗盡心神,也要將他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女子!
蕭煜再也無法抑制自己內心的情感!他猛地伸出雙臂,不顧自己尚未痊愈的傷勢,將蘇傾離緊緊地、緊緊地擁入了懷中!
“傾離!謝謝你!謝謝你……”他將臉深深地埋在她那帶著淡淡藥香和發香的頸窩處,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是你……是你給了我新生……”
蘇傾離被他緊緊地抱著,感受著他胸膛傳來的那份灼熱的溫度和有力的心跳,聽著他那發自肺腑的感激和依賴,心中那最后的一絲堅冰,也徹底融化了。
她伸出手,輕輕地、試探性地環住了他精瘦的腰,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和溫柔:“蕭煜,你我之間……早已不必說謝?!?/p>
“是,”蕭煜低聲應著,將她抱得更緊了些,“我們之間……不說謝?!?/p>
兩人相擁無言,卻勝過千言萬語。昏暗的船艙之內,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聲,交織成一曲最動人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