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押車的男人又不耐煩地催促起來,其中一個高個子男人大聲嚷嚷道:“我說你們商量好沒有,到底卸不卸???這大冷天的,我們還得趕路呢!”
我站在一眾人群之中,只覺頭皮發(fā)麻,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即將發(fā)生一樣。
我偷眼看向面包車后車門的位置,見后車門里的擔架上,蒙著白布的尸體好像在微微顫動,好像破繭而出的蠶繭一樣。
我暗道一聲不好,莫不是這老太太在來時的路上喘上了氣,難不成這是要詐尸?
轉(zhuǎn)念再一想,應(yīng)該不能啊,這里可是烏祈的管轄范圍內(nèi)啊,如果這尸體要真成了氣候,烏祈按理是不應(yīng)該放她進入這里才對啊。
我正想著,孔大娘的大姑姐突然一下子撲到孔大爺?shù)纳砬安㈩澛曊f道::“弟弟,你可是村里的領(lǐng)導啊,車里躺著的可是你的母親??!難道你就不怕村民們在你背后講究你不孝?你今天要不讓咱們下車,那你就別怪我去鄉(xiāng)政府去告你!我看你這村干部到時候還咋當!”
孔大爺聽聞這話,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又羞又惱,嘴唇顫抖著,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孔大爺?shù)哪抗饴燥@慌亂地在周圍村民身上掃視了一圈,見此時的村民正在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議論著什么,頓時便顯得有些心虛了起來。
他心里清楚,在這小小的村子里,村民們最看重的就是孝道,若真被冠上不孝的名聲,往后在村里怕是抬不起頭來,失去了民心那他這個村干部也就別想當了。
孔大娘見大姑姐這般撒潑,怒火“噌”地一下躥上心頭,她幾步上前,一把將大姑姐從孔大爺身前拉開,手指幾乎戳到大姑姐臉上,質(zhì)問她:“你少拿這話來威脅人!我問你,當年老太太做那缺德事的時候,你咋不站出來說個公道話?
現(xiàn)在倒好,拿孝道來壓我們,你要點臉不?還有,那條咬傷我閨女的大黃狗,是不是你送給老太太養(yǎng)的?
你兒子在院子里玩的時候,那狗都是關(guān)在倉房里的,怎么那天你們就像算好了一樣,你兒子和小妹家的孩子誰都沒出屋玩,那狗卻在外面放著,我那兩閨女一進院就被咬了。
這些年我就一直懷疑,當初你肯定是和老太太研究好了,知道我農(nóng)忙時候咱家沒人給孩子做飯,孩子肯定得來她們奶奶家要吃的,你們就故意把大黃狗放出來,為的就是要我那兩個閨女的命!我說的對不對!”
“弟妹啊,你說你說來說去不就是為了你那兩個閨女在這跟咱媽置氣嗎,要我說你就是糊涂,你說你那兩個閨女如今都已經(jīng)嫁人了,我問你她們結(jié)婚以后回來看過你幾次?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你因為兩個外人這么對待你婆婆,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
“你……”孔大娘可能是真被氣到了,心里有很多委屈要說,可這會她卻只能手捂著胸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狀,我兩步上前,站在了孔大娘身邊,一邊幫她順著后背,一邊輕聲安撫:“大娘,您可別激動,身子骨重要?!?/p>
轉(zhuǎn)回頭,我緊緊盯著她大姑姐,胸腔里憋著一股氣,毫不客氣地質(zhì)問她:“這位大嬸,我在旁邊聽了半天,事情的來龍去脈大概也弄清楚了。咱先把以前的恩怨放一邊,不去爭論誰對誰錯。就單說您剛講的那句話,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還說大娘為閨女討公道是可笑之舉。您好好琢磨琢磨,要是按您這歪理,那您自己不也是嫁出去的閨女?難道您就不是您娘家的人了?如果按照您這個說法,那您母親當年就不應(yīng)該給你帶孩子才對,為什么老太太放著兩個親孫女不帶,卻要幫你這個外人帶孩子?”
“你……”
“再說了,閨女就算嫁人,那也是孔大娘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怎么就成了外人?
她們回不回來看望,那是一回事,可大娘為閨女受過的傷討個說法,天經(jīng)地義。
您不能因為老太太是您母親,就一味偏袒,顛倒黑白。今天這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公道自在人心,您要是還想講道理,咱就心平氣和地掰扯掰扯,要是繼續(xù)胡攪蠻纏,可就別怪旁人看不過眼了!”
“說的好!”孔大娘在我身邊大喊了一聲。
她大姑姐,惡狠狠地盯著我,那眼神就像要將我生吞活剝似的:“小丫頭片子,你誰家的孩子,我怎么從來都沒見過你?在這兒多管閑事,輪得到你在這說三道四?”
我毫不畏懼地迎著她的目光,挺直了脊梁,朗聲道:“大嬸,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事兒得有個是非曲直。今天大家聚在這兒,不是來看您撒潑耍賴的?!?/p>
周圍的村民們紛紛點頭,交頭接耳的聲音愈發(fā)嘈雜,對大姑姐的行為顯然已經(jīng)心生不滿。
孔大爺在一旁,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瞧了瞧大姑姐的撒潑模樣,又看了看氣得滿臉通紅的孔大娘,心中滿是糾結(jié)。
一方面,大姑姐提及的“孝道”和村干部的名聲讓他有所顧慮;
另一方面,妻子的委屈和這些年的積怨又讓他難以抉擇。
猶豫再三,他還是硬著頭皮上前一步,試圖攔住大姑姐:“姐,你別鬧了,先冷靜冷靜?!?/p>
大姑姐猛地甩開孔大爺?shù)氖?,尖叫道:“你個沒良心的,胳膊肘往外拐,你忘了媽是怎么含辛茹苦把你養(yǎng)大的?現(xiàn)在她死了,你就這么對她?”
孔大爺一時有些犯了難,他望了望面包車里自己母親的尸體,轉(zhuǎn)頭又看了看他姐姐,最后又看了看怒氣正濃的老伴。
最后他一把將孔大娘拉到一邊并小聲說道:“媳婦,要不咱就讓老太太下車吧,你看這么多人在這看著呢,一直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個事啊。我知道你心里有氣,可她畢竟是我娘,再怎么說我也撇不開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