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霎時急轉直下,這是對著這侍女說的。
這侍女面上一愣,有些過意不去,緋紅漸漸染上雙頰,正要發作,可又想起近來府上都說這位三小姐不好對付,于是忍了忍,行了一禮。
“聽憑小姐差遣。”
眼見著袁芙小小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盡頭,蘇棠慢慢站起身來,一雙眼似有似無地往那侍女頭上瞟。
“你這珠花,好生別致啊。難怪聽說這院里的丫鬟們都想著往這屋擠,事少,油水倒不少。”
那侍女當然知道她說的是什么意思。可如今府上都是楊姨娘作主,不光郎君小姐們都要管她叫“母親”,識相的婢子們都稱其“夫人”,至于這七小姐院里,楊姨娘都不曾說什么,三小姐難不成還能繞過長輩治她的罪不成?
“三小姐,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們只是下人,都是按主子的意思來的。”那侍女雖是低眉順眼,可言語間沒有一絲恭順之意。
“那我問你,你頭上這珠花,可是從哪來的?”蘇棠于是不再繞圈子,直接了當地問。
“這……”那侍女慌亂了一瞬,故作鎮定,“這是主子賞的。”
好一個主子賞的。
就是不知這主子究竟是哪一位。
見及此狀,蘇棠故作惋惜,嘆了一口氣。
“柳嬤嬤。”
身后伶俐的女人一個箭步上前,揚手就是一巴掌,干脆利落。
“啊!”
這一叫不要緊,引來了不少本就在外頭候著的婢女的注意。
膽子大的探出一個腦袋來往里瞧,膽子小的暗中慶幸。
“你……你憑什么打我!”那侍女猩紅著眼睛,捂著半張臉嘶吼道。
“怎么,打不得你嗎?”柳嬤嬤冷笑一聲,氣勢十足,“我今兒也是開了眼了,你們這袁家,一個小小的婢子都能視主子為無物。我且不管你袁家家事如何,你可知你頭上的珠花,是我公主府的東西嗎?”
這一番話讓對面的侍女霎時面如土色,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先前聽聞你們袁家的下人手腳不干凈,可府中并未嚴加看管,想來是各位主子寬厚仁慈,可你這不長眼的東西,竟敢竊取皇家之物!活膩歪了!”
“不……不……我沒有!這怎么會是皇家之物……”她拼命搖頭否認。
她只是從送來七小姐屋中的東西里挑了幾件……可大家分明都這么做啊!況且這袁家最沒有存在感的七小姐,怎么會得長公主賞賜!
可隨即她看見了站在柳嬤嬤身側的那個姑娘,垂著眸俯視著她,一雙眼里是毫無遮攔的輕蔑。
“蠢貨。”
朱唇皓齒,開合間,聲音雖小,卻恰恰好能讓她聽見。
她忽然想起來前幾天六小姐差人送過來的木匣,里面有不少精致漂亮的首飾,看著便價值不凡。后來就聽說她被張姨娘禁了足,說是惹怒了楊姨娘。
是呀!那六小姐哪來的這些東西,定是這三小姐從中讓她轉贈的!
“你……你故意的!”侍女恍然明白過來,眼中又驚又懼,可嘴上卻是一點不退縮,“你知不知道你幫的是誰!幫了她你能得到什么好處!不還是一個小小的庶女……”
嘖嘖。
蘇棠暗自贊嘆,這神教都傳到丫鬟中來了。
“庶女?庶女怎么了!抓著一個小姑娘不放算什么本事?!”綠竹在一旁終于忍不下去了,冷笑道,“再說了,七小姐什么時候當過你們的嫡小姐?怕是飯都沒吃飽過吧!說出去丟不丟人啊!”
相反,她們口口聲聲維護的楊姨娘和四小姐不還是一個等著被扶為平妻一個等著嫁去別家當主母。不過就是想在后宅之中多爭一點利益罷了,裝什么高尚。
這下,不光是這地上的侍女,周圍那些湊熱鬧的人也一瞬間變了顏色。
“你們不是最喜歡拿主子的那一套來壓人嗎。”蘇棠走近兩步,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扯下她頭上的珠花,連帶著扯下幾根頭發,珠花上的瑪瑙在陽光下閃著光芒。
“也不知道,先帝留下的這一位小小的庶女,夠不夠格啊。”故作憂愁,重重地嘆了一聲。
什么嫡嫡道道,從來沒有人敢議論皇帝的兒子是不是庶子。
家中高位者不待見導致的下人的輕視是常有的事,怠慢一點,待遇差一點也就罷了,可這一群人就是仗著主子不會怪罪,袁芙又是這么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女娘,于是逮著她薅。
這分明就是尋著了借口,將自己心中的貪欲和惡意無限放大。
別說是嫡小姐了,哪個家中好一點的女兒瞧著能面黃肌瘦?更別說衣服是短的,飯是吃不飽的,送的東西到不了自己的手上,連無幾的碎銀都是要被哄騙走的。
“奴婢……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那侍女終于明白自己再無回旋的余地,慌忙磕起了頭。青石板上一聲又一聲,很快就沾上了血跡。
天下人誰不知長公主的身份何其尊貴!
“勞煩嬤嬤了,這人……就交給你了。”
最后一次見袁懿時,蘇棠讓她替自己給袁芙帶一份禮物。先前長公主送了許多東西來,皇家之物,每一件都是獨一無二的,款式材質,甚至還有私印,懂行的人極好辨認。于是她挑了幾件相對低調一點的首飾。
她猜到這些東西肯定到不了袁芙手中。
當然,她們肯定也猜不到這些東西是皇家之物。
“小姐,你這么做是為了幫七小姐爭一爭嗎?”回去后,綠竹整理著書桌,隨口問道。
“嗯?”
床榻之上,依稀能看見一個呈“大”字的身形。
“沒有啊。主要是想和她拉近關系嘛,方便讓她相信我,好實現她的愿望。當然,順手收拾一把,也是給自己積德了。”
“……”
得,多余這么一問。
其實袁芙的愿望她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是什么。不過收集因果得和命主簽定契約,她得讓這個小姑娘對她徹底打開心扉。
“唉,如果是這樣,我還是希望她的愿望不要實現呢。”綠竹嘆了口氣。
她的母親將所有心血都給了她的哥哥,從未管過她這么小的一個女娘該如何在后宅里生活。
“沒辦法,若是要收因果,就必須完成契約的內容。”蘇棠也明白其中道理,“不過到底我也從她那里拿來了珍貴的東西,所以不會虧待她的。”
在一個人身上找到他種下的因,引導他去走向自己的果。而收集善果則是在不違背因果法則的前提下,在命主選擇了既定的果之后,了卻他心底最強烈的愿望。
某種程度上,就是推動因果的完成。
所以下一步要做的,大概就是弄明白她大哥的事情。
因何而病,如何痊愈。
或許等她的哥哥痊愈了,母親能將目光分給她一些。
究其不過是子望母愛。
“誒,對了,裴鈺呢?”
不是說要翻墻嗎,翻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