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想了法子和袁懿乘了同一輛車。
“沒事吧。”其實她一眼就能發(fā)現(xiàn)這些天來袁懿過得不太好。
眼下烏青一片,粉黛都遮不住的倦色,身形也似乎消瘦了不少。
蘇棠心下有些不好意思,這里面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原因在。
“我沒事的。你這次來,是不是想問我關(guān)于二姐的事?”袁懿很聰明,幾乎立刻就猜到她這樣做的目的。
她輕輕笑了一下,目光縹緲,似乎隨著思緒一起回到了從前。
“她叫袁嬋月。”
袁家有三位姨娘,除去楊姨娘和張姨娘,剩下的那位就是袁嬋月的生母,白姨娘。
白姨娘出身賤籍,在家中不受重視,但她為人謙和,有了女兒后就一直安分守己,從未參與過后宅的爭寵。
那年燈會,街上有伶人表演,到處張燈結(jié)彩,華美的花燈將夜色裝點得五彩繽紛,引得眾人慕名而來,尤其是年幼的孩子們,更是被這熱鬧勁兒勾去了心魄,歡喜得不行。
家中的幾位小姐早就盼著這一天,一個個精心梳妝打扮,只等出門去湊這熱鬧。
只是那日白姨娘忽覺頭疼,便叮囑下人們照看好二小姐,自己在家休息。
家中幾個小姑娘原本是一起出門的,只是街上人多,各種攤子應(yīng)接不暇,走著走著就散了。
直到傍晚十分,跟著二小姐的那個侍女忽然著急忙慌地跑回來,說二小姐丟了。
府里立刻派人四處尋找,只是不敢大張旗鼓,畢竟二小姐是未出閣的千金,生怕稍有不慎,壞了她的名聲。
直至第二日人還沒找到,才去報官。
“雖然父親說官府已經(jīng)盡力了,但我總覺得這其中有所隱瞞。”說到這時,她的目光落回實處,眼底陰翳橫生,“那日是燈會,官府來審人時,帶著二姐姐的那個侍女說人是酉時不見的,她一發(fā)覺就先讓人回府稟報,這點大家都能作證。可那晚戌時,我親眼看見她和二姐姐在天一個小巷子里。”
酉時就不見的人,怎么可能在戌時出現(xiàn)呢。
“莫不是你記錯了?”畢竟那時她還年幼,也許是記憶出現(xiàn)了差錯,又或者當(dāng)時看見的只是一個和袁嬋月相似的小姑娘,那侍女也只是在排查相似的人。
“當(dāng)時我買了一個小彩球玩,不小心將它滾進(jìn)了旁邊的一個小巷子,那時天已經(jīng)全黑了,絕不會是酉時,而且……”
宛如墜入谷底,絕望充斥著每一處空隙。
年幼的袁懿站在巷子的暗處,看見袁嬋月被那侍女束縛著,想要將她綁起來。
大腦一片空白,她愣在了原地,一時竟失去了知覺般。
那侍女將她捆住手腳,轉(zhuǎn)身進(jìn)了那巷子的一個雜間。
袁懿這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撒開腿就往二姐姐那里跑,想要將她松開。
可是那繩子綁得太緊了,她解不開,于是她又拼命拖她,想把她拉出巷子。只要到了光能照到的地方,她們就安全了!
可是她的力量太小了。
袁嬋月顯然沒想到袁懿會在這里,雜間里的動靜越來越大,時間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那侍女隨時會出來。
“六妹快走,回去找我小娘,除此之外誰也不要說!快走!”她又急又快地低聲吐出這些話,“走啊!”
越來越近的腳步是催命的警鐘。
最后一刻,她逃出了巷子,躲進(jìn)一旁的陰影中。
恐懼如潮水般將她淹沒,身體因害怕而止不住地顫抖,整個人蜷縮得像只受驚的小獸。
待那嘈雜的動靜漸漸消散,好似整個世界都陷入死寂,袁懿才狼狽不堪地從藏身之處爬出來,鼓足了勇氣,一步三顫地回到巷中查看。
在一片狼藉之中,一支小小的玉蘭簪靜靜躺著。那簪子潔白如玉,仿佛藏著無盡的凄涼與無助。
難怪……
難怪她的眼睛總是灰蒙蒙的,美麗,但空洞。
可為何偏偏每次她都能恰好撞見。
“你可去找了白姨娘?”若是如此,府上還有一位白姨娘他們未曾見過。
“去了。”
她落寞地垂下眸,苦笑一聲。
自出事以后,府上嚴(yán)加看管他們幾個小輩,根本找不到時機(jī)獨自去看望白姨娘,更別說掩人耳目同她傳消息。
好不容易有一天,她終于潛進(jìn)了白姨娘的屋子,拿出了首飾給白姨娘,小聲又急促地轉(zhuǎn)告那些話。
白姨娘只是抱著她哭,偷偷藏起了首飾,那時年幼的她還不明白為什么白姨娘不去官府,告訴他們那些證詞都是假的,直到第二日府中傳出風(fēng)聲,說她愛女心切,得了瘋病。
自此白姨娘的屋子被鎖了起來,她只偶爾隔著遠(yuǎn)遠(yuǎn)地見過她。消瘦,滿頭銀絲,容顏不再。
她會偷偷接濟(jì)這個可憐的女人,也不知道那些東西到底有沒有到她手中。
瘋病嗎……
這袁家上下有病的不少,或許這次,也不是真的呢。
或許她是做了什么,但被發(fā)現(xiàn)了。
手無寸鐵的女人,裝瘋賣傻是唯一的自保手段。
若是如此……袁窈和袁嬋月在出事前,似乎都對這場預(yù)謀有過一點了解,卻好像沒有任何行動?
她們到底知道了什么。
這已經(jīng)無從知曉。
但是……
“或許,我也該去見見白姨娘。”蘇棠眸中亮起一瞬。
畢竟,她似乎是目前唯一一個能找到的知道了點什么的人。
“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先不說是否真的得了瘋病,就算是沒有得瘋病,也一定是警惕極高的,你該如何問出話來?”袁懿嘆了口氣。
沉吟片刻,她抬頭望向袁懿。
“你可還有什么關(guān)于二姐姐的物件?”
袁懿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等回去以后,我拿給姐姐。若還有什么我能幫得上忙的事,姐姐盡管說。”
蘇棠見她神情真摯,知道她對這些事情的上心程度不假,有些話不由脫口而出。
“懿娘,你可有為自己打算過?”
她的所作所為,對于后宅女子,無異于是一條自我毀滅的路。
就算她走到了最后,袁家是絕對容不下她的,天地之大,外面對于女子來說同樣危機(jī)四伏,她能去哪呢。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聽見蘇棠的話,她的聲色漸涼,“人活的不過是一瞬間,我知世間女子多苦,她們更是我的姐妹,而且……我又怎么會知道,下一個是不是我。所以,不僅是為了她們,也是為了我。”
“那如果有一天,我們有了機(jī)會離開袁家,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走?”
坐在對面的女娘一下愣住,恍惚間,她好像能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心中涌起一陣熱意,這樣短暫的一句話于她而言是莫大的希望。
“愿意。”唇角揚(yáng)起,眸中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