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
城內飄起了雪花。
可與雪花的潔白截然不同,鮮紅的血液蜿蜒,顯得更為扎眼。
唯獨留下了一個活口,斷著一只胳膊,身上大大小小的血窟窿。
他站在風雪中,手持著沾血的滿月鐮,猶如死神降臨。
“去告訴他,想要我的命,再等二十年吧。”
那人嚇得踉踉蹌蹌往回跑,一點也不敢回頭。
“阿芝,清理干凈。”
察覺到暗處躲藏的人,他理所當然地以為是阿芝來善后了。
誰知片刻之后,一個身影磨磨蹭蹭地挪了出來。
“哈哈……”蘇棠干笑兩聲,“我……我恰好路過……”
服了,蘇棠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從端王府回來后她就馬不停蹄地要求阿芝帶自己來見裴鈺,完全忽略了阿芝漲成豬肝色的一張小臉。
欠啊,太欠了!
“你來做什么。”
他眉間的殺氣不減,語氣不覺柔和幾分。
“正事!很正的事!沒法拖的那種!”蘇棠急忙道,頗顯真誠。
荒郊野嶺的,只有蘇棠一輛馬車。
阿芝在原地等著他們,見兩人一前一后走來,后面的那個小女娘特意和自家主子保持著好一段距離,忍不住笑出了聲。
裴鈺涼涼掃來,阿芝立刻板起了臉,一副想起了不開心的事的模樣。
修長的身影率先進了馬車,留下蘇棠一個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思考著要不要上去。
今日來得急,連綠竹都沒帶上,誰知道他私底下是個這么血腥暴力的人……
“上來。”
不容抗拒的語氣。
她縮了縮脖子,好冷。
罷了,上吧。總歸阿芝還在這里。
離開了袁府的裴鈺沒了面具的遮掩,渾身的貴氣讓她不時晃了神,滿月鐮給了阿芝,他坐在車中漫不經心地擦著手,眉間清冷,一絲不茍的神情帶著莫名的威嚴。
果然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公主府沒白待。
蘇棠老老實實地坐在靠著門邊的地方,盡可能地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男人抬起眼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
“我昨日去了趟端王府。”
受不了空氣中的壓抑,蘇棠率先開口。
“嗯。”
蘇棠又不作聲了。
“沒了?”皺了皺眉,再度抬眼看她。
誰知坐在那里的少女忽地噤了聲,鼻尖沁出細汗,臉色一寸一寸地白了下來。
正要問她呢,下一刻,車外傳來的動靜讓他瞬間明白了一切。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抓住蘇棠的半邊身子將她拖至馬車里邊,自己躍了出去,接住了阿芝丟過來的刀。
只見還未清掃的場地,尸體迅速腐朽,露出了一截又一截的白骨。
一股黑氣自上而出,匯聚成一團,正越來越濃。
蘇棠掀起了小小一角,震驚地看著這一面。
“阿芝,快帶她走!”裴鈺急切道。
阿芝領命就走,正要調轉馬車頭,一陣轟鳴,巨大的力量將馬車拆成稀爛。
與此同時,天一瞬間黑了下來,四周景象四異,雪地變成了一片青草地,四季回春,一片欣欣向榮之意。
蘇棠神情復雜地看向裴鈺。
天吶,他干了什么遭天譴的事嗎?
可這景象只是維持了一瞬間,又變回了腳下的實處。
跑是跑不掉了,阿芝叮囑她藏好,急忙上前加入了這場戰局。
兩個矯健的身影同這一團黑影攪和在一起,別人看不見,可蘇棠能看見。
那是一群惡鬼。
若說滿月鐮還有點作用,那阿芝簡直就是往里送命。
“阿芝,回來!”
“阿芝!出去!”
他們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
情急之下,裴鈺一個掃堂腿將他踹了出去。
阿芝明白了這不是一般的東西,站在外頭干著急。
轉眼看見了跪坐在一旁的蘇棠。
“袁三小姐!這個……這個你熟啊,快想想辦法!”
好大一口鍋從天而降。
蘇棠從懷中取出一副簡易版的占卦之物,沖地上一扔。
阿芝看不懂,還以為她在布陣。
“沒辦法,大兇。”
蘇棠看了一眼。
“袁三小姐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啊!”
看向不遠處的身影,他的行動越來越緩慢,蘇棠默默嘆了口氣。
又扔出了一卦。
幾枚銅錢在雪地里泛著光,昭示著既定的結局。
認命地笑笑,蘇棠忽然豁然開朗。
雪地里,他只覺得自己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
有什么東西正在撕扯著他的靈魂。
他們貪婪的氣息充斥著每一寸空氣,幾乎要將他壓迫得窒息。
明明沒有實體,他的身上卻綻開了傷口。
他不會……就折在這里了吧……
也好,大雪里干干凈凈地走。
恍惚間,一道刺眼的光直直沖他而來,沒有想象中的痛苦,反而還有些溫暖。
周遭黑氣頃刻間退去,風嘯聲離開,歸為寧靜。
明日這里會下一場大雪,掩蓋所有的骯臟。
原先被掠奪走的力量正在回歸,他艱難地轉身,看見一片雪地中,少女眸中似有圣光,長發飛舞間如神臨。
感覺到靈魂深沉,那道枷鎖早已不見,蘇棠嗤笑一聲。
什么嘛,明明就是知道她在這半年內一定會遇見此情此景,連這封印都徒有其表,她只需稍稍下點決心就沒了……
鼻腔出現一陣熱意,一朵血花在雪地里綻開。
“袁三小姐,你……”
阿芝顯然被剛才的那一幕嚇傻了。
這個女娘看著身形不大,卻有著如此力量。
“我沒事。”
潛意識告訴她,因果的齒序再度轉動,一切似乎回歸原地。
主母院內,一扇門悄悄地開了,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走進來,瞧著是個男人。
“今日怎么有空來我這坐啊?”一聲嬌嗔,喬氏從里間迎了出來。
“來看看你。”袁二面色帶笑,環住了自己的妻子。
“哼!我還以為你陷在外面那溫柔鄉里不回來了呢!”喬氏假意酸道。
“那哪能啊!這個院子,我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袁二促狹地笑笑,捏了她一把。
“等春天來了,我就再也不用呆在這悶悶的院子里了。”喬氏向往地朝墻外張望。
“是的,等春天來了,一切都過去了!”袁二欣慰道。
這么多年都過來了,不急這一時。
“這些年辛苦你了。”他吻了吻妻子的額頭。
喬氏面色微紅。
“為了我們的家,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