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那咱們還去嗎?”綠竹擔憂地問。
“去啊!當然去。”蘇棠道。該來的總會來的,就算這次不去,以后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其實蘇棠根本沒想生事,可是這些人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好過。既然如此,不如趁這次機會挫挫這些人的銳氣。
只是這袁家的后宅比她想得要復雜得多。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主母和楊氏不對付,家中幾個姐妹看上去也各懷私心,這還不算上未歸家的幾個兄弟。
這其中總覺得有些混亂。
聽袁懿的意思,四小姐掌握了后宅的一切。可一個未出閣的女孩怎么可能有這樣的能力?
“對了,我今日去將小姐說的東西取來了。”綠竹見四下無人,悄聲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冊子。
那是阿遇留下的線索。
是了,她還有阿遇的線索。
“那女君也真是奇怪,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樣。那為何她不自己來做?”綠竹疑惑。
“她不能介入人間因果。”這是她告訴自己的。
那冊子很薄,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府上幾人的姓名。
“袁窈……”綠竹順著冊子看下去,“這是……她的八字?”
再一抬頭,只見原先神色平常的蘇棠眉頭緊鎖,面色漸漸嚴肅起來。
“這還有一個名字……袁嬋月……這是誰?”
這后頭還寫著一些奇怪的東西,聽起來天方夜譚。
可那個八字著實扎眼,她來不及想別的,心中一道閃電猶如破云而出,一絲涼意自后背升起。
“綠竹,去查查。”她的聲音過于平靜,“這位四小姐,是不是在十一歲的時候落過水。”
“嘩啦啦。”素手從木盆中卷起毛巾擰干。
初秋的日子,天氣漸漸有了一絲涼意。
綠竹一早就來為蘇棠梳妝。
鏡中佳人亭亭玉立。原先她剛到袁府時,身上素素的,什么也沒有,如今為了不讓人背后議論袁家,她身上也漸漸出現了些以前從未見過的玩意。
雖然比起旁人差遠了,但她很滿意。
“姑娘本身就漂亮極了,這妝扮起來更是錦上添花,真好。”綠竹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
蘇棠輕輕晃著腦袋上的步搖,這般珍貴的重量,她從未體驗過。
“綠竹,把那石榴色的裙子也帶上。”
“啊?那不是不能穿嗎?”綠竹一驚。
“反正兩件都不能穿,帶上吧,萬一有什么變故呢。”她的嘴角輕輕揚起。
“小姐……你不會是又想出什么餿主意了吧……”綠竹還不夠了解她家小姐嗎,微微一笑,禍事難料啊。
“嘖!能成的主意就是好主意!什么餿主意啊多難聽。”蘇棠怒嗔。
今日的壽星長公主,是當今陛下的妹妹,先帝唯一的女兒,自小倍受寵愛。
長公主府在朝鳳街上,這條街住的皆是名流貴族,寬闊的大道今天被圍得水泄不通。
這場生辰宴,來的只有各家的公子小姐和一些夫人。
“這就是有錢人家的生辰宴嗎?”蘇棠哪里見過這種大場面,規規矩矩坐在轎內,偷偷地朝綠竹使眼色。
相比之下,綠竹竟然要比她自在得多。
“唉,可惜我這輩子也不會有這樣的生辰宴。”蘇棠嘆氣,傷感片刻,“還好我一共也不用過幾個生辰,嘿嘿。”
綠竹不語,這么樂觀的人怎么能不長命百歲。
朱紅的大門大張,嶄新的燈籠高掛,成箱的綾羅玉石往里搬去。
門前的石獅子锃亮,家丁里里外外進出,迎接每一輛到訪的華車。
“聽說今日袁家新接回來的三小姐也會來呢!”衣著華貴的婦人拉著好友的手。
“是嗎?是那蘇家的孩子吧,誒喲,當年那事發生的時候,我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呢,轉眼都過了這么多年啦。”似是感慨千萬。
“殿下!您要不還是下來吧,別摔著啦!”不遠處的陰影里,一身民裝的男子正躲在高處,身后也是一個喬裝打扮的男子。
他長得極好看,烏發一瀉而下,面上美玉無瑕,一雙子夜寒星的眼眸透出邪魅之氣。
“閉嘴。”裴鈺不耐煩地打斷,身后的人小心地閉上了嘴。
樹影婆娑,影子打在他的半邊臉上,遮不住眉宇間的俊美。
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機會。
一陣風吹過,樹枝搖晃,帶著滿樹的葉一起揮舞,一瞬間擋住了視線。
馬車穩穩停在府前,珠簾緩緩掀起。里面率先走下一個年紀不大的侍女,衣衫整潔大方,那料子一看就是不錯的品相。
她輕輕抬起手,另一只玉手從車中伸出,穩穩接住。淡粉的云袖衫,月牙鳳尾羅裙,金邊暗紋,裙擺處是大朵大朵的海棠花,隨著她的步子,步步盛開。
遠山眉黛,微微冷意的神色,舉手投足間盡顯高貴優雅。
“不愧是袁家四小姐,真是漂亮極了。”人群中不乏由衷贊嘆的。
她下了車,又轉身將自己的母親扶了下來。
“母親先進去,我來等幾位姐妹。”袁窈柔聲道。
楊氏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眼里是止不住的欣賞:“好,我先去同幾位夫人問好。”
她剛走出幾步就被幾位女眷圍住。
京城人皆知,她雖無主母頭銜,可后宅一切都由她做主,且家中兄長一路扶搖直上,扶正是早晚的事。當然,即使不扶正也能落得個好名聲。人人都道袁家主母愛子心切,言行舉止有了瘋相,袁老爺仍待她不薄,是重情義,楊姨娘不爭不搶,一心輔佐,是明事理的賢妻。
又兩輛馬車停下,雖然比不上前面的華貴,但也端莊。
眾人又將目光投去,他們著實好奇那位新來的三小姐。
“哎呀。”裴鈺皺著眉側了側身,想從縫隙間看清人在哪里。
終于,風止樹停,像是層層面紗終于被掀開。恰在那一瞬,轎內走出一位女娘。
鵝黃色的裙擺,上面繡著銀邊嬉蝶,不及旁人的精致,卻勝在清新淡雅。
眉眼如畫,一雙眼眸里藏著水波瀲滟,一顆暗紅小痣恰好點在鼻梁側邊,為原本清冷的容貌增添了幾分嫵媚。
妝扮雖淡雅,卻猶有仙人之姿。
“哇,這袁家姑娘是個個貌美啊。”又有人驚嘆。
“是很漂亮,可我瞧著不如四小姐有貴女之相。”
“畢竟剛回來,請個嬤嬤教教,那不是一樣的!”
袁窈看清了她身上的裙子,秀眉輕挑,神色再無半點波瀾。
蘇棠覺得她在打量自己,甚至想看穿自己。
“殿下!怎么不吹!”一旁的男子小聲再度開口。
裴鈺面上神色不動,一只手從懷中掏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玉骨哨子。他放在嘴邊,可實際卻什么聲音都沒有。
那是老師教給他的,只有道中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這個距離剛好能傳到。
他緊緊地盯著那盛開在海棠花中的女子,想從她臉上瞧出半點變化。
可奇怪的是,她好像什么都沒有感受到,只是遙遙站在那里,看著前方的人。
裴鈺眉頭輕皺,慢慢停了下來,若是時間太久,他擔心會有其他人聽到。
不是袁窈?
“殿下,不是她嗎?”一旁的人急得有些冒汗。
可等了半天,不見自家殿下回話,他轉頭看他,卻見裴鈺早已放下了東西,眼神定定著瞧著某處。
目光所及之處,幾位女眷先后進門離去,那穿著鵝黃色衣裙的女娘卻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過身來。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樹影,準確地找見了他的位置。
他們隔著一切遙遙對望。
她似乎輕輕笑了一下。
我發現你了。
大門緩緩關閉,門前賓客散去。
“殿下……”那侍衛遲疑。
暗處中的男人一躍而下,眸中的情緒晦澀,再轉身來,目光堅定地看向長公主府。
“走,隨我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