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山上，茫茫一片。

蘇墨倒在了貪凈臺這座斷橋的盡頭，斷橋之下便是萬丈深淵。

而斷橋的那頭，仿佛便是他想要去的須彌山巔。

蘇墨一直陷入昏睡之中，似乎已經昏睡了半月，蒼生筆十分虛弱的一聲聲一聲的呼喚著蘇墨。

“蘇長生，快醒醒。”

“筆爺知道你累，可你也不用一睡就半個月吧。”

“你筆爺快不行了，這萬法皆虛的地方，真是難受......”

蒼生筆聲聲不絕的呼喚之中，蘇墨似乎依舊無法聽到。

斷橋下升起的水霧，早已打濕了蘇墨的白衣，蘇墨沉眠不醒，蒼生筆也無可奈何。

“唉，這貪凈臺過不去，咱們還是回去吧。”

“這凈臺之后，根本就沒有路......”

“這地方又萬法皆空，我們也飛不過去。”

“筆仙爺爺的，早知道先畫個翅膀帶進來，還能飛過去......”

“要不整一個鉤索也行啊，蕩過去......”

“話說，這須彌山巔真的有菩提樹嗎？”

蒼生筆在這沒有神女的須彌界，似乎又稍稍的放開了自己的性情，口中話語連篇，滔滔不絕。

忽然，倒在地上的蘇墨微微一動，而后站了起來。

蒼生筆瞬間一怔，隨即激動了起來，“天可憐見，你終于醒了。”

“筆爺還以為，你要在這里皈依坐化了呢......”

蘇墨并未回應，只是僵硬的起身，緩緩地走向斷橋的盡頭。

蒼生筆一愣，立刻發現蘇墨的狀態有些不對。

因為蘇墨似乎還是沒有蘇醒，他依舊是閉著雙眼，不知憑借著什么在行動。

蒼生筆大驚失色，“筆仙爺爺的，這是中邪了還是成佛了？”

蘇墨如同失了魂一般，一步一步走到了斷橋之前，再往前一步似乎就要掉下深淵。

蒼生筆見狀就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停下停下，再走一步就掉下去了！”

“筆仙爺爺的，要是掉在這種地方，就真的永無見天之日了。”

“這個鬼地方，除了禿驢，還有誰會進來？”

“不是說好的沒有危險嗎？”

“枯葉那禿驢是在騙我們，還是他壓根就覺得我們走不到這里。”

在蒼生筆的依依不休話語之中，蘇墨緩緩的又抬起了右腳，朝前跨去。

那腳下，即是深淵......

蒼生筆看的心驚膽戰，聲嘶力竭的叫來了起來，“停下停下，長生快停下。”

“我喊你爺爺行嗎？”

“長生爺爺，別呀，咱們有話好好說，不用自尋短見吧。”

“不就是菩提果嗎？等回頭，小筆給您畫一個，不...”

“......給您畫十個！”

在蒼生筆的驚恐目光之中，蘇墨的跨出斷橋的那只腳似緩緩的停了下來，并未落下去。

蒼生筆見狀松了一口氣。

......

貪凈臺的真夢之中，蘇墨回頭看向了院長。

那院長的眼中似乎帶著一如往年那般的笑容，平和而期待。

他深深的凝望著蘇墨，似乎已然明白，眼前的小七，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柔弱而儒雅的小小書生了。

他心中所裝的東西，也不再只是這小小的書院。

或許，他心中最為貪戀的依舊是這他成長的起點，可是他如今的貪念已不再是如此的渺小。

蘇墨看著院長，輕輕的開口道：“師尊，弟子去了。”

“去吧。”院長手握著那株仙草，笑著點了點頭，“為師當年想要讓你心中所承載的之物，如今已經成了你的基石。”

“那便以你的無盡貪念，去走出這困你的貪凈臺。”

蘇墨輕輕的笑著，依依不舍的看著院長，又轉頭看向遙遠的天際。

似乎在那個方向，還能看到他所眷戀的一切。

他似乎看到了一眾書院弟子，正在書院之中嬉戲打鬧。

他似乎也看到了一個白衣從神域出來，惶恐而不安的朝著書院而去。

蘇墨緩緩的回過頭，看向茫茫天際。

張了張嘴，口中輕輕的說著......似于這須彌貪凈臺說，也似與自己說。

“初至這世間之時，我的貪念只是小心翼翼的活著......”

“讓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不再是虛幻的。”

蘇墨一步踏出，登天而上。

“遇到丫頭之后，我的貪念是和丫頭一起好好的活著。”

“我想要陪著丫頭長大，與世無爭。”

蘇墨立于虛空之上，慢慢的閉上了雙目，感受著這貪凈臺之中的那種真實。

“在城西的地下，我的貪念是想要為那些屈死之人鳴冤！”

“我在他們的淚水之中，感受到了這世間的真實。”

蘇墨轉頭看向遙遠的皇城方向，那里似乎還有一個人在注視著他。

那一身龍袍，如玉而心懷天下。

“成為人皇之后，我的貪念是想要讓第九天平和，萬世太平。”

“與白雪成親之后，我的貪念是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與白雪相守到老。”

蘇墨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手足，看著自己的身軀。

一道微弱的氣息正在蘇墨的身上不斷的蘇醒，攀升。

直至眼前的世界扭曲了起來......

他的小小貪念似乎隨著世事的變遷，一直在變。

“在妖界之外，我的貪念是眾生明我，不再因為我的魂香，而恐懼和咒罵于我。”

“斷九天時，我的貪念是想要那些死在天變之中的萬千子民皆能回來。”

“九天之劫時，我的貪念是讓這片浮葉能夠永遠的漂浮下去，不再讓萬千人小心翼翼。”

“鎮守桃花關時，我的貪念是讓那桃花開遍世間，讓世人皆可聞著桃香而安然入睡。”

“前往浮生關時，我的貪念是想要世間再無紛爭！”

“登上須彌山山時，我的貪念是想要我的知己好友回到身邊。”

“我如今的貪念，又是登上仙域，打開仙門！”

“我的貪欲很小，小到只需偏安一隅，便可了此殘生......”

“我的貪欲也很大，大到我自己也看不清。”

蘇墨猛地一抬頭，平靜的開口道：“想要以我的貪念困我，可你根本就小看了我的貪念。”

“我的貪念，你小小貪凈臺真的能承載嗎？”

虛空不斷的扭曲，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開始崩潰......

“告訴你也無妨......”蘇墨赫然仰首，那白衣之上金色的龍紋閃耀爆發而出。

“朕的貪念......”

“是這天下蒼生！”

轟！

真夢轟然崩潰，凈臺上的蘇墨猛地睜開雙眼，那只懸空的腳下似有金紋涌現。

一步跨出，踏在了虛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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